衆弟子面色猝然蒼白如紙,無力地跌倒在地。而那鬼修嘴裏則傳來一陣尖銳的奸笑聲。
不連貫而顆粒感極重的嗓音好似來自地獄。
“玄天宗之人果然靈氣充沛,原本以爲等你們死後血祭才能結束,但現在看來這些也已經足夠了,足夠了。”
話音剛落,被案臺遮住視線的角落冒出血光,照在雲蛟透明的鱗片上,朝四面八方反射而去,將整個破廟映成了紅色。
“砰!”鳳才淵劍鋒一換,直接把那半人高的案臺直接斷成數截,順帶連內裏的結界也劈個粉碎。七隻白瓷碗映入衆人眼簾。擺在地面中央,參差錯落,像極了某種陣法。而更引人注目的是碗內盛着將滿的紅色液體,濃稠又鮮豔欲滴,詭異的血光也正來源於此。鬼修背對着站在碗前,驀地擡起袖子,兩隻粗細不一的手腕在身前緊握,用衆人看不懂的奇怪手勢欲要啓動陣法。
一時間,七隻碗裏伸出了無數條二寸粗的血藤,伴隨着陣陣黑霧,海藻一般張牙舞爪地伸向牆壁、地面,扒開泥土間的縫隙,似乎要在原地破開一個碩大的空間。
“七年了……終於讓我找到了……鬼鑄的洞府……”
那名鬼修的面容呈現出扭曲的狂喜,渾濁的眼球凸出,好像僅僅只靠着那幾根暴出的血管牽扯着,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他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着,血藤也愈發興奮,甚至向唐恩一行人發起攻擊。其他人都太過虛弱,衛休和葉青璇連忙揮劍抵擋,鳳才淵更是已輕踮腳尖躲過血藤的攻勢,飛速掠了過去。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劍尖明明還未碰到對方,濃烈黑霧中的鬼修已到達狂躁的邊緣,下一秒卻喉頭一哽,表情由興奮變爲詫異,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回頭看向地上擺放的白瓷碗,突然“撲”一聲吐出一口黑血。緊接着,他的眼珠也再承受不住衝擊,血管驟裂,蛛網狀的血絲布滿眼眶,化作血淚順着臉頰淌下。
躁動不已的七隻碗被切斷了靈力的來源,也漸漸沒了動靜。
鳳才淵:“……”
衆弟子:“……”
看似牛逼哄哄的反派還沒開打就自己走火入魔了。唐恩:“……”
當時她發現後確實對着碗踢了一腳沒錯。
難道正是因爲這隨意的一腳,陰差陽錯改了鬼修設好的陣法?
衆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鳳前輩,怎麼處置他?”衛休指了指地上的人。
鳳才淵面無表情地走到鬼修跟前,雲蛟甩了甩尾巴跟在他身後。
就在唐恩以爲他要繼續用剛纔的劍招讓那鬼修直接湮滅時,卻見男子身周氣流一動。鳳才淵開了靈識。他閉上眼睛,五指併攏,用掌心正對着在地上掙扎着的鬼修掃了一遍,最後停留在右側膝蓋處的軟骨上。唐恩有些訝異,看他這模樣應當是在找魂眼,可面對一個已無反擊之力的鬼修,本不必多此一舉。
找到後,鳳才淵並沒用劍,而是僅以兩指重重點在那魂眼上。冰藍色的靈力從指尖逸出,竟蠻不講理地將膝蓋的軟骨破開一處細小的狹縫。焦黑的死氣如同絕了堤一般從縫中衝將而出,將四周染得烏煙瘴氣。雲蛟仰天一吼,似乎等的就是這時機,盤旋着身體張開嘴,一口就將黑霧吞噬得乾乾淨淨。
鬼修的身體隨之停止了掙扎,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切都結束了。
確認安全之後,從其他弟子的方向才隱約傳來啜泣聲。有男也有女,說到底不過才十來歲,第一次下山任務就遇上這種事,早已超出了他們的承受範圍。良久,他們纔敢站起身,眼神躲閃地走過來,個個臉和衣裳都沾了灰,也沒心思用清體術,看上去十分狼狽。
鳳才淵沒說話,而是把劍插進了鬼修的身體,對準的恰恰是他交界分明的脖子。隨着“呲”一聲響,他已小心翼翼地將那陌生的頭顱與身體分隔開來。他的動作利落又不失溫柔,好似在對待一件彌足珍貴之物。
然後是那支被唐恩斬斷又再生的手臂,留下了只屬於王叔的部分。
在衆人錯愕之中,鳳才淵又回過頭去撿起掉落在門口的頭顱和手臂,按照原來的位置放上去。
雖有斷痕,但王叔好歹看上去是完整的,眼睛緊閉宛如睡着了一般。
衆人緘默,原來被嚇哭的弟子也住了嘴,垂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唯獨衛休卻突然哽咽出聲。
他大聲猛吸了口氣,甚至打出哭嗝:“王叔……好歹留個全屍……”
衛休的臉本就粗獷,再皺成一團實在難看,更何況眼淚還流得到處都是。
葉青璇雖目視不清,但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她摸索着走上前來,跪坐在王叔跟前,手中掐了幾道訣,輕輕覆蓋在屍身斷裂之處。
隨着一陣綠光縈繞,那兩處的皮膚竟真的慢慢融合在了一起,好似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