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家裏的事?我一直很好奇。”

    左凡扶着羽玄散步的時候,裝作閒聊,問出了他心中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你想知道什麼?”

    記憶的閘門逐次打開,卻沒有搜尋到值得留戀的片段。

    “隨便跟我說說吧!”左凡在身後虛虛地攙扶着羽玄,隱約聞到淡淡的洗髮水的香味,撩撥着心絃……

    這味道太過熟悉,讓人沉迷,意識迷離——

    “咱們向陽市的羽氏集團你知道吧?”羽玄並沒有注意到左凡的失態。

    左凡“嗯”了一聲,他雖然一直關注着羽氏集團的動向,但大都僅限於媒體和網絡上能查到的消息,對羽家人的瞭解並不多。

    “羽氏集團公司是我爺爺一手創建的。”往事像一本舊相冊,泛黃模糊:“我爸爸兄弟四個,我有兩個弟弟,無數個堂兄弟。”

    羽玄的父親比三個伯伯小得多,最大的堂哥家,孩子已經跟他一般大了。

    左凡笑着點頭,他只有一個弟弟,父母都是外地的,在本地,沒有什麼親戚。

    他曾經在手機上,看到過羽玄出事的新聞,媒體報道說,是一起交通事故:“你還記得你出事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羽玄仔細回想,可越想越頭疼。

    現實夾雜着夢境,被恐懼纏繞,彷彿有把刀在他的大腦裏攪動,記憶的碎片怎麼也拼接不起來。

    左凡見他臉色不對,急忙把他扶回牀邊坐下,說:“別想了,慢慢來,都會好起來的!”

    “嗯。”羽玄應聲,事故已經過去了半年,可這半年來他一直昏迷,印象中這一切彷彿就在昨天。

    左凡有些懊惱。

    他不應該提及那次事故,可又擔心現在不問,以後恐怕沒機會了。

    事已至此,他趕忙轉移話題:“要不要喫點水果?給你削個蘋果吧,嚼蘋果有利於恢復咀嚼功能。”

    “好。”羽玄輕聲答應,把思緒收回到當下。

    “晚上想喫什麼?喝粥還是湯?要不要再給你加盤白煮大蝦或者炒黃豆?”

    見左凡一臉壞笑,羽玄也笑了。

    爲了練習手指的靈活性,左凡出了個搜主意,讓羽玄練習用筷子夾黃豆,昨晚又突發雅興,點了盤蝦,剪去額劍後,讓羽玄練習剝。

    剝是剝好了,不過含有蝦紅素的紅色湯汁濺的牀邊、衣服上都是。

    左凡好一通忙活,才收拾乾淨。

    見羽玄面色好了許多,左凡安慰道:“會一天比一天好的,不用擔心!”

    “嗯,對了,你呢,你很少說自己的事。”

    雖然羽玄對別人的事沒有多少好奇,可來而不往非禮也,他隨口一問。

    左凡對自己的情況毫不避諱:“我父母是菜販子,有個弟弟,跟你一般大。”

    “你怎麼想到做護工的?”

    世間工作何止三百六十行,從左凡各方面條件來看,這個工作未必適合他。

    “掙錢唄,我讀書少,沒別的本事,又不想跟着父母賣菜。要不以後我跟着你幹吧!”

    左凡隨口說着,也沒要羽玄回答的意思,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塊放進碗裏,拿起叉子遞給羽玄,說:“喫蘋果。”

    羽玄低頭喫着蘋果,想到以後的日子,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曾經的熱忱和抱負隨着身體的恢復,一點點再次點燃。

    左凡從羽玄身上感受到一股力量,裹挾一種長期被文化薰染中的底蘊,飽含着睿智的光。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羽玄比他期待中的還要優秀,君子潤如玉,陌上人無雙,說的就是羽玄這樣的人吧!

    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

    想到以後很難跟羽玄再有交集,淡淡的失落和哀傷在心底蔓延。

    左凡卻咧了咧嘴,用笑意粉飾太平,不露一點端倪。

    “一看就知道你是有學問的人,你的世界跟我不一樣。”

    “你怎麼知道?”羽玄揶揄說:“難道是因爲我戴眼鏡啊?”

    羽玄臉上架着一副銀邊眼鏡,原本稚氣的面龐平添了書生氣,顯得溫潤雅緻。

    左凡佯裝神祕:“直覺。”

    羽玄不是安於房舍下的燕雀,而是翱翔於藍天的鴻鵠。

    他只是陪伴蒼鷹養傷的家鵝,只能擡頭仰望,用目光追逐。

    “我是學經濟貿易的,準備工作後再去讀mba。”

    羽玄神色自豪,付出就有回報,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只是想到目前的狀況,他眼裏的光頓時暗淡了幾分:“出了這次事故,怕是都要耽擱了。”

    左凡第一次看到羽玄這樣自信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癡迷。

    手指在掌心掐出血印,疼痛讓他清醒過來。

    畫地爲牢,不過是自尋煩惱!

    愛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相濡以沫,而是相忘於江湖。

    想通了,也就釋然了……

    “你會好起來的,想做什麼去做就是。”

    “我已經不確定要做什麼了。”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一切還要從長計議。

    左凡給了羽玄一個鼓勵的微笑:“沒關係,你還年輕,未來可期!”

    他暗自許諾:

    君若不棄,我定不負!

    哪怕只是朋友,也願默默守護——

    “對,未來可期!”好心情是可以傳染的,羽玄默契的同左凡相視一笑。

    “我怎麼說也比你長几歲啊!還沒老呢,不能只長年齡不長本事啊!”左凡自詡不是不學無術的人。

    “是我狹隘了,學習的方式也不止讀書一種。”

    羽玄笑着看向左凡,感覺這個高大的男人,眉目深邃,彷彿蘊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不過讀書還是最好的方式!”

    如果可以重來,即使只爲了得到與之比肩的資格,他也會好好讀書。

    兩天後,羽玄可以出院了。

    關青作爲羽玄父親的司機,過來幫羽玄辦理出院手續。

    左凡有些難過,羽玄出院後,便不再需要他了!

    以後怕是想要見一面都難。

    站在護士站外,眼底流露出哀傷,不捨地盯着羽玄的病房門。

    半年來,無數次午夜夢迴,幻想着羽玄會睜開眼睛,滿是柔情地呼喚他的名字,帶着他尋光而去。

    如今,羽玄醒了,羽玄眼裏有光的樣子,比他想象中還要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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