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道並不好走,路上坑坑窪窪,這裏的氣候受山地影響,幾乎一處一變,有的地方山花爛漫,有的地方又寸草不生,越到山腳,冷氣越強烈,雪山帶來的冰涼感越能透過外套直逼肌膚。
前幾天下過的雨存在土坑裏,車輛駛過,濺起一片泥點,這輛租來的車已經被禍害的看不出原本面貌了。
車子搖搖晃晃了一個多小時,夜幕將至,才遠遠看見村子裏的炊煙。
到了村口,一個穿着藏袍的男人站在路邊招手,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話上前來攀談。
“扎西德勒,兄弟,你們是住宿還是路過?”
馮躍下車,遞過去一根菸:“我們想在村子裏休整一下,然後到山上看看。”
那男人伸頭看看車子裏只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孩,有些懷疑:“那你們是要去埡口看日照金山?”
馮躍走過去把他嘴裏叼着的煙點燃:“不不不,我們要登山。”
“你們?”
那男人明顯不信:“我們這裏來過不少登山隊,那都是有不少好裝備的,車子一輛接一輛,你們這可不像是要的登山的。”
這男人警惕地看着馮躍,這村子裏的收費高低不等,有的經驗豐富的領路人,收費比外邊正規的導遊高上好幾倍,這種亂象上邊早就想下手整治,所以村民們爲了掙錢,一直提防着外來人員,就怕是什麼微服私訪的官字頭。
馮躍回身指了指宮智偉說:“這是以前國家登山隊的隊長,前幾年在珠峯上受了傷,珠峯是上不去了,就想來貢嘎圓個夢,哥們你看有沒有好門路,讓我們登山的時候少遭點罪。”
“你也看出來了,我這仨人小的小,還有不方便的,要不是爲了他圓夢,我們也不敢輕易登山的。”
站在路邊說了好半天話,纔算把男人的疑慮打消了,領着他們一路進了村子。
村子裏經常來一些準備登山的人,對於外來者已經司空見慣,看到馮躍一行人走進來也只是上下打量幾眼,就轉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楊琦!過來一下。”
村長叫了一個遠處的中年人,轉頭跟馮躍說:“現在登山的人很多,前兩天來了一個團隊,村子裏的空屋住的基本差不多了,就他家還有兩間房子,你們就住那吧,有什麼收費讓他跟你們說。”
馮躍擡眼去打量楊琦,一身休閒裝,看上去跟這裏的村民格格不入,應該是外來定居的,但是經過這一路的觀察,這樣的村子應該對於外地人沒有很高的包容性纔對。
“你們好,跟我走吧。”
楊琦拱肩縮背,嘴上兩撇八字鬍,順手抹了一下鼻涕,就要去接周雨身上的行李,被周雨躲開了。
馮躍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看樣子差不多穿過了整個村子,在最東邊的一個房子裏。
當楊琦推開門的時候,馮躍覺得,說這裏是能住宿的屋子都有點高看。
窗戶缺了半扇,用破棉襖勉強糊上不漏風,房頂滴滴答答順着大梁滴水,兩張單薄的木板牀,一坐上去就吱呀亂響,可想而知夜裏翻身的時候,房子裏將展開一場嘈雜的午夜交響。
“二百?”
馮躍看着眼前的環境有些難以置信,這二百塊錢能在鎮上住個不錯的快捷酒店,就這漏風漏雨的環境,仨人一宿就是六百啊。
楊琦摸着鼻子,眼珠亂轉,語氣不耐煩的說:“整個村子就我這有地方了,就這價格,不住就走。”
馮躍雖然早就預料到在這裏人生地不熟可能會被宰,但是沒想到住個宿就要出了天價。
周雨在旁邊咬牙切齒,一股子要炸毛的樣子就要衝上去,被宮智偉抓住了。
“楊大哥,你看我們也不能只住一晚,給便宜點,以後有朋友來咱們還關照您的生意不是。”
“那便宜一百,五百塊不能再少了,能住就住。”
馮躍不欲在這起了衝突,只好咬牙應下,轉了帳,楊琦出去拿了一把笤帚和一塊抹布回來,扔給馮躍:“自己收拾一下吧,外邊廚房裏有熱水,自己打。”
看着瘸了一條腿用紙板墊起來的桌子,上邊覆蓋着厚厚一層灰,馮躍在鼻子前邊扇了扇,趕走一些嗆人的煙塵味。
“楊大哥,有喫的嗎,給我們拿點過來唄?這半下午沒喫東西了。”
楊琦倚在門框上,挑着眉:”行啊,泡麪二十一桶,加腸三十,煮雞蛋十塊,酥油茶一壺八十,管夠。”
“……”
馮躍被這一連串的物價整的沒脾氣了,半陰不陽的訕笑着說:“真是……別開生面了。”
“這地方,砍柴燒水不都是體力活,你們自己東西都找不着,要不餓着要不交錢,城裏來的人就是墨跡。”
馮躍也不跟他廢話,直接轉賬過去五千塊:“未來五天我們把這包了,一天三頓飯都準備好,明天進山給我們找個嚮導。”
只要有錢,楊琦就很好說話,出去沒一會,就拎着一大壺酥油茶進來,挨個倒了一碗:“先喝着暖暖身子,一會就能喫東西了。”
態度雖然算不上好,但跟剛纔也是天差地別,不用鼻孔看看人了。
“這什麼人啊,見錢眼開。”
馮躍看周雨拿着抹布狠狠蹭着桌面,滿臉不忿。
“這附近就這一個村子,而且這裏是登山最佳的地方,這面坡比較平緩,如果繞到另一邊去,就要浪費好幾天的時間了,而且……你們都不是專業的運動員,那邊的陡坡你們爬不上去。”
宮智偉擺弄着行李裏的裝備,這座貢嘎雪山,有一百多座山峯,即便是主峯,他也上去過,只是現在力不從心,不敢從最陡峭的山崖攀巖而上了。
馮躍站在門口,遙望雪山方向,這個季節,雖說是盛夏,但這裏的氣溫只比深秋高一點點,山上偶爾有幾塊裸露的黑色岩石,其餘山體都被雪色覆蓋,山脈綿延千里,只是在山腳下,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壯觀巍峨。
夜晚的山腳,並沒有江南地區的盛夏蟬鳴,而是寂靜,悄無人煙的靜,除了宮智偉和周雨的呼吸聲,馮躍只能聽見從破敗的窗戶縫裏吹進來嗚咽的風聲。
外邊月光普照,與漆黑的夜空對比鮮明,山脈在微光下更顯厚重,有了雪的映射,山上倒比其他地方亮堂一些,至少馮躍是看不清門外的村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