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迦南伸着手，問傅青山要毛巾：“擦完沒，擦完了給我，我去洗洗。”
傅青山顧着說話咳嗽，毛巾在手裏拿了半天，這會兒才忙擦了擦雙手，遞給徐迦南。
徐迦南攥進手裏，不過也沒急着走開，而是垂着視線，沉默片刻擡起臉來笑着問傅青山：“傅老師怎麼知道的？”
他推測肯定是徐晉東，但上次他這麼懷疑，傅青山直接給他截屏自證清白，他不想再來一次。
傅青山捱過一陣咳，還沒說正事倒先說了對不起，徐迦南心裏咯噔了一下，還以爲猜測變成了現實。
雖然結果都是祕密被發現，徐迦南其實還是不太願意傅青山跟徐晉東過多接觸，這或許是他對徐家人的牴觸心理作祟，也可能只是自私。
“是我自己發現的。“傅青山像是看透徐迦南的禁忌，開門見山道，“就是你在公司摔倒那次，醫生給你開了很多藥，除了塗的，更多的是口服的，我有一次搞衛生順便看了眼，本來還沒太在意，後來看你雕的木頭上有血跡，不止一根木頭，很多根都有。我前後一聯繫就差不多明白了。”
徐迦南卻笑了，說：“怎麼有血跡你就明白了？我就不明白。”
“因爲你……”傅青山剛開口，又猛地把臉埋手肘裏咳嗽，之後繼續解釋，“天天生日你給他雕胡蘿蔔，那麼精細的活，還是在我跟天天眼皮子底下，你都雕得那麼好，可那些木頭放了挺久了都沒太成型，你還頻繁受傷，這說明什麼？說明你並不是沒時間做，相反你一直在努力，只是一定有什麼原因讓你努力了也做不好。”
徐迦南無話可說，傅青山說的有理有據，而且跟他的情況並無出入，除了佩服作爲老師的傅青山觀察入微外，就只能承認自己百密一疏。
好在被發現生病總好過一開始就拿病來博取同情，相比前一種，他至少不需要因爲另一種欺騙而愧對傅青山的這份感情。
生病不是徐迦南自己的選擇，他只是選擇儘可能地避免成爲疾病的俘虜而受它牽絆，如果身體無法控制，那至少他還可以控制感情。
“知道了其實也好，”他垂着眼笑，過一會兒看向傅青山，“傅老師，我說我不值得，不僅僅是因爲我的病，還有那些你不知道的過去……”
傅青山打斷道：“誰沒有過去？我也有！那次天天爸爸過來要孩子，我跟你說我曾經愛過一個人，爲了他不惜被家裏趕出來，但後來我卻成了他嘴裏阻礙他追求幸福的人。我的過去又有什麼好呢，我甚至想過我未來不會再愛上誰……”
如此情緒激昂卻戛然而止，徐迦南都像被吊起一口氣，看着傅青山不知道是忍咳嗽還是別的，臉上迅速爬上一片緋紅來。
傅青山突然伸出一隻手，握在徐迦南早貌合神離的右手上，又把另一隻也覆上去，在徐迦南詫異又憂鬱的目光中，仰起臉看着他說：“……直到我遇上你！”
徐迦南盯着握在一起的手，喉頭陣陣發緊，艱難地吞嚥幾下，聲音纔好像終於突破藩籬一般，問道：“傅老師，爲什麼？爲什麼喜歡我？我不懂。”
傅青山這會兒真不適合說太多話，這麼一大段下來，心口都快憋炸了，喉嚨裏像有一百隻一千隻貓爪在撓癢癢，才說完就劇烈咳起來，一聲接一聲咳得弓腰駝背，頭漸漸都埋到胸前去。
徐迦南因爲抗拒這段註定沒有結果的感情，他的心起初確實硬如玄鐵，任傅青山如何敲打都紋絲不動，然而此時卻像在滿缸的醋汁裏泡發了，痠軟飽脹，稍一碰就要滴下汁水來。
不由自主地，徐迦南的左手已經搭在傅青山的肩膀上，先是安撫似的拍一拍，慢慢人往前靠近一點，任那手將傅青山摟住了。
傅青山的額頭抵在徐迦南的胸前，一開始大概是難以置信，他的背都是僵硬的，咳嗽憋不住時背也跟着打顫，徐迦南的手這時像帶了魔力，拍一拍倒讓咳嗽平緩下來。
徐迦南突然低笑一聲，或許是他剛在心裏完成一場爬山涉水的征途，這會兒終於在目的地站下，疲勞，感慨，憂慮以及暗藏在這所有情緒下的小小的興奮，統統在心□□織，讓說話的聲音都像蒙上了一層灰塵似的暗啞。
“傅老師，你確定嗎，哪怕我時間有限……”
傅青山沒有回答，但他用他的行動告訴徐迦南他的答案，他低下頭去，隔着口罩在徐迦南手背上落下他的吻，那麼真摯又深沉的一吻，也是他傾盡全部感情的一吻。
“那就在有限的時間裏盡情做我們想做的事！一天有一天的活法，一年也有一年的活法，只要我們足夠相愛，時間就只是承載我們愛情的一個器皿，哪怕有一天這個器皿碎了，也還會有別的器皿可以承載。”
徐迦南心臟跳得很快，但他知道傅青山跟他一樣激動，他那麼容易臉紅，現在不僅是臉和耳朵脖子，他的眼睛也一次次泛紅。
誰也沒有料到事情竟有這樣意外的發展，還是徐迦南擔心飯菜放久了不好喫，催着傅青山多少喫點，這段過分黏膩的討論與說服才告一段落。
傅青山情到濃時也不忘顧及徐迦南的身體，害怕感冒傳染他，乖乖端着飯碗坐到牀尾才肯摘口罩。
徐迦南覺得好笑，打趣道：“現在怕傳染我了，剛纔怎麼就沒想到？”
傅青山把臉藏到碗後面，只露一雙眼睛無辜地彎起來，沙啞的聲音裏都是笑，辯解道：“你沒聽說過嗎，愛情本身也是一場久治不愈的感冒，都是感冒，當然就不怕了。”
徐迦南挑眉：“那傅老師的意思是，剛纔是愛情，現在已經不是了，對嗎？”
傅青山一愣，接着把口罩戴好，端着碗又坐回來，碗放到牀頭櫃上，重新拉過徐迦南的手，把臉埋進胸前去，捉弄似的笑着說：“還有一句話，說是有情飲水飽，我覺得我現在可以不用喫飯喝水，我只要有你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