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容嶼仍盯着那句話,愣是看了半個小時。
他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地解讀,拿出寫語文閱讀理解的勁頭,思索了很久。
最後,他不得不承認。
——林予嫣喜歡他。
他本來只打算和林予嫣逢場作戲,看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現在林予嫣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似乎已經沒有什麼考察的必要了。
他以前對待喜歡自己的人,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全都是冷然拒絕,不留一絲情面。
但是現在,他竟然有點不捨。
於是又輾轉反側了一個小時,還是沒刪掉林予嫣。
容嶼無意間碰到了牀邊櫃子上的節拍器,搖擺的聲音讓他驚醒。
他驚詫於自己的優柔寡斷。
不過是一個突然出現的女人,他下定決心,不能因爲這個女人動搖自己的心神。
不過現在已經很晚了,等明天把事情當面跟她說開吧。
這晚,傅源一直心不在焉,連傅長明跟他說話,他都沒有聽到。
以前傅源要是這種不合作的態度,傅長明直接拳腳就落到他身上了。
但是今天傅源表現良好,再加上傅氏集團這兩天的股票一路飄紅。
傅長明甚至拍了拍傅源的肩膀,嘉獎道:“以後就按照今天的表現來,多跟林家大小姐出去培養一下感情。”
傅源還是那副冷清冷意的模樣,傅長明雖然有點不快,但還是儘可能地壓制,只是叮囑道:“最近公司有個重要的項目,你跟林大小姐提一提。”
傅源沒吭聲,只是徑直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只留下傅長明原地狂怒,砸了大半傢俱纔有所緩解。
傅源打開淋浴,任由冷水由花灑噴下,想清洗掉一直迴盪在腦中的那句話
——“自己的痛苦,不要強加到別人身上。”
在傅源的印象中,林予嫣一直是個煩人精,她的諂媚,她的惡毒,他都看在眼裏。
並且由衷得厭惡。
面對這樣一個女生,任誰都會厭惡。
當冷漠沒用時,惡語相向自然而然就是對付她的武器了。
可惜,她向來都是逆來順受的,不會有半句怨言。
因爲她的怒氣,會轉移到除他之外的任意一人身上。
林予嫣這個人,自然而然就壞得頗負盛名。
傅源一直覺得自己的做法沒有問題,甚至有隱隱的正義感。
看,我在教訓一個惡人。
教訓惡人並不能消除傅源的厭惡,所以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他跟林予嫣彷彿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他傷害林予嫣,林予嫣就傷害其他人,然後他就會更變本加厲地去傷害林予嫣。
而現在,林予嫣打破看這種循環。
傅源的第一反應不是解脫,讓他害怕的竟然是憤怒。
他心中隱隱有個聲音一直在嘶喊:憑什麼她想跳出這個骯髒的泥潭,就能跳出?!
傅源這才驚覺,原來他一直把林予嫣當成同一類人。
一樣深陷泥潭,無法自救的爛人。
傅源還記得,他母親在臨終前拉着他的手告訴他,“源源,無論到了什麼樣困難的境地,一定要選擇做一個善良的人,千萬不要傷害他人。”
母親臉色蒼白,但眼神裏沒有憤怒,只有平淡,“快了。”
語氣平淡的可怕,平淡的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傅長明,我知道你恨我,嫁給你之後,我無時無刻不在贖罪。現在我也快死了,希望你能放下芥蒂,好好的對我們的孩子。”
在傅源的印象中,母親是個非常溫柔的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
但是在僕人們的傳言中,母親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
用盡手段搶了自己妹妹的男朋友,還設計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就連唯一的孩子都是費盡心思設計來的。
傅源並不相信僕人們在背後嚼舌根的話,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他看到父親對母親非常冷漠,父親會對母親動手,當他衝上去護着母親時,父親也會打他。
而母親會緊緊地抱住他,用瘦弱的顫抖的身子護着他。
這時,父親總會怒氣衝衝地罵他是“野種”。
當時他並不知道“野種”是什麼意思,只知道父親不喜歡他。
爲了讓父親能喜歡他,他努力學習,把獎狀拿給父親看,結果換來的是父親盛怒地撕碎了他的獎狀,並且用一種他當時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長大後的傅源知道了那種眼神,他後來也會用那種眼神盯着林予嫣。
母親去世後,父親幾乎天天帶不一樣的女人回來,每次風格都不一樣。
僕人們對偷偷的比對,然後當着他的面說:“沒有一個跟夫人是一樣的。”
僕人絲毫不怕傅源會怎麼樣,因爲傅長明的漠視,似乎在宣告,傅家是沒有傅源這個孩子。
而傅源也習慣了這種被忽略被漠視的狀態。
只是難過時,會跑到母親的照片前哭一哭,後來他就不哭了,因爲沒有必要。
傅源以爲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到他搬離傅家。
他學習得比誰都刻苦,就是想要靠自己能帶着母親的相片,離開這個讓人窒息的家。
然而,傅源所有的計劃都被林予嫣突如其來的喜歡所打亂。
傅長明的臉上,掛着他從未見過的和善的微笑,“源源,爸爸的好兒子,因爲你,我們家要走大運了!只要你能哄好林家的那位小公主,你爺爺都會對我們刮目相看的!”
傅源在家庭聚會上看到過那位,讓父親又怕又敬的爺爺,真正帶傅家在京華市站穩腳跟的人。
爺爺有很多孩子,傅長明是最不成器的一個。
然而,父親用他的婚姻換了傅家一個好前途。所以,爺爺對他雖然有微詞,但卻把傅家一部分的家業分給了他。
從傅長明的興奮程度來看,他口中的林家是真正的高枝。
比母親的家族,要厲害得多。
這種認知,讓他產生了強烈的牴觸情緒。
所以,他不願意去哄那位林家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