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塵白出現在了《火苗》的劇組。

    他是紀錄片素材的提供方,又是龔寒柔導演舊交的兒子,原本也會去劇組走動。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次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相熟的副導演像是沒看見他,,場記掃見他就立刻低頭轉開。不少平時有印象的熟面孔,都忽然拿他當作了不存在的空氣。

    劇務主任認出他,忽然變了臉色,立刻放下手裏的工作,過去領走了不遠處沒有拍攝任務、正玩在一起的幾個小演員。

    趙嵐帶着人匆匆趕過來,攔住任塵白,面色不善∶"你又要幹什麼"

    任塵白停下腳步,認出她的身份∶"趙助理。"

    在替駱橙去談劇組的時候任塵白曾經在咖啡廳見過趙嵐,知道她是龔寒柔導演的助理。

    他還記得,龔導演說過,趙嵐就是那個被拐的那個女大學生,後來和小積一起獲救,逃出了那個魔窟。

    被解救後,趙嵐的家人始終寸步不離地陪伴照顧她,用了十幾年時間,才終於幫她慢走出了那段如同噩夢的陰影。

    任塵白對她的印象很好,他知道趙嵐是因爲決定直面過往,纔會來應聘成爲了龔導的助理,語氣很溫和∶"有段時間沒來了,我來看看龔老師。

    "不用。"趙嵐皺緊眉,"任先生,龔老師不想見您。"她側了側身,示意場務過來送人∶"請回吧。"

    任塵白拄着拐,場務不敢貿然碰他,只是客氣地上前等待。

    任塵白從剛纔就覺得不對,叫住她∶"趙助理,我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趙嵐看他的視線越來越怪異。

    她盯着任塵白,重複着他的話∶"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趙嵐想不出怎麼會有人無恥到這種地步。

    上次在咖啡廳不歡而散後,龔寒柔就立刻開始找火苗的下落。

    要把火苗的身份和駱熾對上其實一點都不難——只不過是在這之前,劇組依照一貫的習慣,在沒有得到允許的前提下,從不會貿然打擾當事人的生活。

    任霜梅在把這個故事講給老朋友聽的時候,刻意隱瞞了駱熾的身份,也模糊了關鍵的線索,是因爲不想讓駱熾被過去的事再糾纏打擾。龔寒柔當然清楚這一點,所以也從來都只聽故事,從不越界追問。

    這樣心照不宣的尊重和守護,卻在其中一方太過倉促的離世後,意外變成了陰差陽錯的袖手旁觀。

    在咖啡廳的那次對話,龔寒柔從任塵白的隻字片語中察覺出了不祥的端倪。她輾轉託人查到駱熾去了郵輪旅行——劇組甚至已經做好了相關的準備,等駱熾一回來,就打破紀錄片拍攝的一貫規矩,以配合來訪爲由強行帶走當事人。

    拍攝了這麼久的紀錄片,這還是第一次,龔寒柔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故去的舊友。

    "你一直告訴劇組,那一家人對火苗不好,但你在好好照顧他。"

    趙嵐一字一頓地問∶"你把人照顧成了這樣,然後你來問我們,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任塵白這才弄清她在說什麼∶"你說我弟弟"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弟弟很好啊,我這次就是替他來的。"

    任塵白啞然∶"駱橙不是在劇組嗎雖然小枳和他們家早就沒關係了,但畢竟也算是當過他的妹妹,我順便替他來看看…"

    他來的時候剛和小積道了別,,還答應給小枳帶絕對沒放蛋清做的點心。實在太不好買,他在唯一的一家店門口排了好久的隊,腿都站得有些沒知覺了。

    聽着兇手在這裏恬不知恥地信口開河,趙嵐沉了臉色要叫場務轟人,看到任塵白似乎完全不作僞的神色,卻忽然隱約生出些無端的悚然詭異來。

    就在這時,龔寒柔的聲音也在她背後傳來∶"小嵐,去忙吧。"

    趙嵐回過身,忍不住蹙眉∶"龔老師,這人—"

    "沒關係。"龔寒柔說,"早晚要再見一面的。

    上次任塵白來劇組,所有人的情緒都還沒來得及處理妥當。

    不僅僅是趙嵐,就連龔寒柔也沒能控制住強烈的憤怒和厭惡,當場呵斥了任塵白,叫他滾出自己的劇組。

    龔寒柔示意場務去準備會客的房間,走過來,看着任塵白。

    她看起來比前些天蒼老許多,雖然仍保持着一貫的銳利理智,眼底卻已經透出些疲憊的血色∶"既然要聊,就來聊聊吧。"

    任塵白想要來扶她,被龔寒柔擡手讓開。

    龔寒柔看向任塵白身後的人∶"怎麼不是你的助理跟着你"

    任塵白怔了下,回頭看向抱着手臂站在身後的荀臻。

    他看着荀臻,腦海裏忽然有些混亂的畫面一閃而過,叫他的太陽穴毫無預兆地翻攪劇痛起來∶"你—

    "換人了,任先生最近身體不太好。"荀臻客氣地打了招呼,"龔導演。"

    龔寒柔認得他,她曾經做過一檔有關精神病人生存狀況的紀錄片,和荀臻打過交道,知道對方的身份。

    她同荀臻打過招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任塵白∶"沒事了,跟我來。"

    那一瞬頭痛來得快去得也快,任塵白茫然地站在原地,被荀臻在肩膀上一拍,才倏忽回神。

    "我弟弟怎麼了"任塵白皺緊眉,"他們爲什麼說我沒照顧好小枳,小枳生病了"在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駱枳躺在病牀上的身影,他從沒見過那道身影蒼白虛弱成那種地步,心頭忽然升起濃濃不安。

    任塵白站在原地,忽然有些焦躁∶"我還是先回去看看,正好把點心帶給他。他一畫起畫來就總是忘了喫飯……"

    "任先生。"荀臻打斷他,"你弟弟很好,他不需要你的點心。"

    任塵白停住話頭,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荀臻示意了下龔寒柔離開的方向,也不等他,自己先走過去。

    ……他知道任塵白一定會跟上來。

    弄清楚了明家的意思,荀臻就根據明祿派人送來的信息,嘗試着對任塵白做了誘導。

    這個過程遠比他想得要簡單—任塵白甚至不需要他怎麼勸說,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全盤相信和接受了這個說法。

    現在的任塵白認爲,在望海別墅養了那三個月的傷後,駱枳就被母親正式帶回了家,和駱家徹底撕破臉斷絕了關係。

    那之後,駱枳就生活在任家,和他們住在一起。再後來母親因病過世,任塵白就一直照顧着駱枳直到現在。

    荀臻本來想給任家留些臉面,就讓他在病房裏把這場夢做完。是任塵白自己不依不饒,說什麼都非要來劇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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