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像的畫面最後停在舞臺邊緣。

    駱熾坐在那裏。他把吉他放在一邊,雙手撐着舞臺的地板,頭安靜地後仰。

    他穿着簡單的t恤,光太亮了,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剪影。汗溼的短髮稍微有一點亂,因爲攝像機的角度,邊緣帶有幾乎像是可以碰觸的柔軟光暈。

    這種強光會讓直視時的視野變得一片雪白。明危亭看着那片雪白,他收回視線,轉向沙發裏的駱熾,想要開口。

    “這時候。”

    駱熾比他更先彎起眼睛,忽然一本正經:“粉絲要說,不信,除非簽名。”

    這顯然已經差不多是大冒險的範疇了。明危亭幾乎是在駱熾說完的下一秒,就毫不猶豫地原樣重複了一遍。

    他不瞭解合適的語氣,所以聽起來依然有些生硬,但說出的內容還是讓一旁的明祿詫異地迅速看了過來。

    迎上明危亭的視線,明祿輕咳一聲,起身快步去給幾個人泡茶。

    壁爐旁的沙發前,明危亭又把剛纔的話駁倒,在嚴謹地解釋:“沒有不信。”

    明危亭擡起手,碰了碰駱熾被壁爐烘得暖融融的短髮。

    駱熾最近一段時間都沒怎麼打理過頭髮,比之前稍微長了一些。額發垂下來,靠在沙發裏蓋着薄毯,看起來幾乎比錄像裏顯得還要小。

    “現在就很酷。”明危亭說,“一直很酷。”

    駱熾被他誇得耳垂泛紅,連嘴角也抿起來,嘗試着挪動一直垂在身旁的右手。

    明危亭有所察覺,剛要詢問,忽然想起剛纔的話:“簽名?”

    駱熾點了點頭。

    明危亭立刻站起身:“等我。”

    郵輪上其實準備了讓駱熾簽名的東西,但都暫時沒帶下來。明危亭就去找明祿要了大張的紙筆,把紙在茶几上給他仔細鋪平。

    駱熾用左手扶着右手,接過他遞來的簽字筆。

    ……

    明祿端着泡好的茶,回到沙發旁時,駱熾還在寫那個簽名。

    駱熾做什麼事好像都異常有耐心,也從不會覺得沮喪。他被明危亭扶着,趴在茶几上一筆一劃地慢慢寫,有幾次看起來馬上就要握不住筆,卻又都立刻及時收攏住了手指。

    還好,“火苗”兩個字都不算難寫。駱熾越寫越找到感覺,描完最後一筆甚至還意猶未盡,在後面又免費附贈了個火苗的簡筆畫。

    駱熾對着那張紙,左看右看都相當滿意,鄭重交給幸運粉絲:“收好。”

    “收好。”明危亭點頭,“掛在辦公室,每天看十遍。”

    倒也沒到這個地步,駱熾忍不住笑出聲。他在茶几上趴了太久,一直起身就有些頭暈,意識短暫空白了片刻,慢慢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明危亭抱住。

    駱熾被抱着放回沙發裏,他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影子先生,心情更好:“下一輪嗎?”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多說,只是在他身側又多放了幾個軟枕:“好。”

    海螺還躺在托盤裏。明危亭握住他的手指,抵住螺身輕輕撥了下,那個海螺就在托盤裏轉起來。

    駱熾手上根本沒有力氣。他用的力道剛好,海螺在托盤裏轉了幾圈慢慢停下,螺尖就停在了他的方向。

    “到我。”明危亭問他,“火苗累不累?”

    駱熾沒有拿到提問機會,還在遺憾海螺多轉了小半圈,聞言回過神擡頭。

    大概是因爲不熟悉這種遊戲,明危亭問的問題非常簡單。簡單到放在這種遊戲裏,都有些浪費機會。

    駱熾輕輕吸了口氣,剛要回答,眉弓忽然覆上指腹的柔和溫熱。

    明危亭彎下腰,溫聲提醒他:“真心話。”

    駱熾的“不累”就停在了嘴裏。

    他不太情願,偏偏又被遊戲規則所限制,半晌才小聲開口:“累。”

    他不知道自己的頭頸無力,被明危亭攏着才坐直,只是因爲承認了這件事而覺得失落,垂下眼睫,看着覆在腿上的薄毯。

    明危亭輕聲問:“爲什麼不睡?”

    這回等了許久都沒得到回答,明危亭擡起頭,剛好看見駱熾牢牢抿住的脣角。

    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駱熾理直氣壯地不回答,彎着眼睛看他,眼裏是有些得意的亮晶晶的神氣,剛纔的失落一轉眼就被衝散了。

    明危亭有些無奈,挪動手指,按了按他的額頭:“五歲。”

    大火苗一向不介意承認自己幼稚,受扳回一局鼓舞,主動伸出手,推着那個海螺轉起來。

    駱熾的力道實在不足,海螺尖只是稍微挪了些許距離,就停在明祿面前。

    明祿有些驚訝,看向兩人。

    他倒是想問問駱熾喜不喜歡別墅,還有沒有什麼地方想要修改。這幢別墅畢竟是駱熾的,設施和安排上都應當以駱熾爲準,儘量讓他住的舒服。

    明祿想了想,正要開口,忽然迎上明危亭的視線,這纔跟上前面的對話。

    明祿也只好咳嗽一聲:“……爲什麼不睡?”

    駱熾難以置信,睜大了眼睛控訴看他。

    這下連明祿也忍不住笑意,端起茶杯假裝喝茶,向後挪了挪。

    這個問題按理說也不難,明危亭其實早察覺駱熾今晚困極了也不肯閤眼,他願意被駱熾拉着玩遊戲,卻依然難免在意駱熾的身體狀況。

    明危亭仍蹲在沙發前,擡頭看着駱熾,等他的答案。

    駱熾這次思考回答的時間比之前更長。

    駱熾靠在沙發裏,他的身體幾乎陷進那些堆起來的軟枕間,頭頸靠着明危亭的手,視線落在別墅沒有被燈光照亮的角落。

    明危亭慢慢蹙起眉。

    他察覺到駱熾的狀態似乎有些變化,握住駱熾的手,把聲音放輕:“不問了。”

    “換個問題。”明危亭說,“明天要不要去沙灘玩?”

    駱熾果然被這個問題吸引了注意,睫毛慢慢眨了下,眼睛跟着亮起來:“可以嗎?”

    當然可以。明危亭原本就想帶他去,只是那片沙灘要被重新整理佈置,所以才拖到現在:“有沙灘椅,還有冰飲料。”

    駱熾立刻生出期待,他下意識邀請影子先生:“和我們一起去,我開車——”

    他的話不經思考就脫口而出,隨即胸口才後知後覺地倏而收緊。像是忽然踏空了一步,整個人全無防備地墜下去,偏偏心臟還留在原處。

    駱熾睜着眼睛,坐在壁爐前的沙發裏,看着那裏面跳動的火光。

    他看到影子先生伸出手把他抱住,又轉動那個海螺,讓螺尖衝向他的方位,把提問的機會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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