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看起來像是在講道理,其實已經快燙熟了。

    天氣已經入伏,白天炎熱夜裏涼爽,晚上的溫度很舒服。壁爐暫時用不着燒,只是開着光線柔和的氛圍燈。

    明熾抱着右膝團在沙發裏,手臂交疊埋着半張臉,堅定地認爲現在從自己胸口蹦出的小火星只要往裏面一燎,就能把壁爐直接燙得紅紅火火。

    影子先生不說話。影子先生竟然不說話。

    明熾橫了橫心,終於決定不只靠嘴說,不動聲色地挪着手臂撐住沙發,準備先讓影子先生體會一下到時候會有的力道。

    他這些天已經恢復得相當好,攢足力氣說幹就幹,正要從沙發裏原地起飛,手掌下的支撐忽然一空。

    影子先生雖然不說話,但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站起身,比他更先動了手。

    明熾整個人被從沙發裏抱起來。

    這種事當然不是第一次——看他自動熟練抱住影子先生肩膀的手就知道了,明熾的身體顯然比他自己的經驗還豐富。

    不光是術後,手術前調養身體的那段時間裏,他一定也沒少被影子先生抱來抱去。

    只不過……這一回有些人恰好正燙得厲害,稍微隨地亂跑一下,壁爐都能給你燎着。

    明熾幾乎能察覺到自己的手燙在了影子先生的頸間。他想要把手收回去降降溫,卻還沒來得及動,就被攏在身後的手臂收緊。

    明危亭正低頭看他的眼睛。

    這個動作一定是雙向的,明危亭看着他的時候,身影也落進明熾的眼睛裏。

    “想不想預支。”明危亭擡起手,碰了下他的睫毛,“體驗一次”

    明熾眨了下眼睛,目光立刻飛快地亮起來。他迅速懂了影子先生的意思,原本怕燙到對方稍稍後撤的身體毫不猶豫貼近,牢牢抱住明危亭的肩膀。

    “祿叔。”明危亭抱着他起身,“我帶火苗回房。”

    明祿笑着點頭,衝已經開始滿眼興奮的明熾招了招手。

    ……

    影子先生一定也自己偷偷排練過。

    影子先生一定也暗中規劃過怎麼把他抱起來就跑、一路從沙發通過樓梯、再回到房間的最佳路徑。

    影子先生一定也想接住撲過來的他。

    雖然流程順序稍有調整,變成了先撲到懷裏、再衝上樓,但效果一樣相當興奮相當刺激,甚至比明熾預想中自己衝上去更刺激——他能感覺到影子先生的心跳,他的心臟隔着胸腔去對面敲門,立刻就得到相同的不加掩飾的直白迴應。

    影子先生把他帶回房間,這麼點運動量當然不至於讓任何一個人覺得累,但這一會兒他們誰也不想動,也什麼都不想幹。

    所以他們兩個攤手攤腳地並排躺在那張大牀上,他枕着影子先生的肩膀。

    微風習習,月光把花草的剪影送進房間,他們看着露臺外漫天閃爍着的羣星。

    “天啊。”明熾盯着星星挪不開眼睛,忍不住小聲開口,“怎麼這麼好”

    明危亭側過頭看着他,眼底露出格外明顯的笑,低聲重複∶“怎麼這麼好。”

    “影子先生每天都學我說話。”

    明熾太高興了,甚至忍不住飄到挑理∶“這時候要有自己的創意,該說一句新的。”

    明危亭很配合,想了想“也沒有多好。”

    明熾倒也不是這個意思,睜大了眼睛,轉過頭來看他。

    他們離得太近了,這樣轉過來幾乎就成了面對面,能察覺到呼吸帶起的溫暖氣流撫過睫毛的微愛

    ……

    好不容易降下來的溫度又開始搖搖晃晃往上升,明熾飛快眨了眨眼睛,準備假裝沉穩地再把頭扭回去,卻已經被擡起的手攏在頸後。

    “以後的每天,都比今天還好。”

    明危亭輕聲說∶"等五十年後,寫日誌的時候,還有兩萬件比今天更好的事。"

    明熾不及防備,忽然被精準狙中。

    他“啊”了一聲,按着胸口,慢慢眨了下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影子先生。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耳朵,忽然笑了。

    明熾正在看自己落在他眼底的影子,就被漾出來的笑影騫地擁住,還沒來得及回神,明危亭的手已經攬在他背後。

    明危亭徹底轉過來,把他抱進懷裏“火苗。”

    明熾想要應聲,但是暫時沒有找到自己的嘴,只好捏住影子先生的襯衫拽了拽。

    “你不說話,我會當你答應。”明危亭等了幾秒,又繼續說,“有人說我是很黑心的債主。”

    明熾忍不住笑出來“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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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危亭低頭看他,眼睛裏也像是裝了窗外跳進來的星星。這次他沒有再學明熾說話∶“一個我很喜歡的人。

    明危亭說“讓我開始寫日誌的人。”

    他並不是固定哪一艘船的船長,也沒有寫航海日誌的習慣。

    航海日誌是陸上的人寫的,因爲那不是原本的生活狀態,所以要寫日誌加以區分和記錄,以供後來翻閱參考。

    “不論是哪種生活,一旦那是你的常態,你就不會特地想去記錄它。”

    明危亭輕聲說“我的生活很單調。"

    海上會有很多不同的景色、會有很多來來往往、上了船又下船的人,海洋遼闊廣袤從來望不到頭,每航行到一個地方都是新的。

    但當你生活在海上,這種生活成爲你的常態,你就不會特意去欣賞它們,不會覺得它們有多特殊和叫人嚮往。

    可要是在一團火旁邊,一切就都忽然變得不一樣。

    明危亭其實想了很多天這件事,他一直在想事情究竟是從哪裏變得特殊。他怎麼可能會介意明熾堅持自己照顧自己、不要別人幫忙,如果有一個按鈕按下去就可以讓明熾瞬間痊癒完全健康,他會毫不猶豫地立刻就去按。

    在玄關看到明熾自己利落調整姿勢、自己撐着手杖穩穩當當站起來,看到那雙眼睛裏亮晶晶的格外神氣的笑,他完全沒在想任何事。

    他想不起什麼別的事,只是想去迴應那個笑。想去把人抱起來就跑回房間,什麼也不做地在牀上躺一會兒,想抱着明熾一起安安靜靜地說一會兒說話,告訴對方他究竟有多酷多厲害。

    只不過火苗老師忽然就開了小課堂,所以整個計劃的進度也稍微推遲了幾分鐘。

    “回家的路上,對你說的那些話,是我沒有說清楚。”

    明危亭說∶“我知道你完全能自己照顧好自己,完全不用別人幫忙,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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