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肯定是答應了。

    看先生上車之後的心情,和低頭操作手機聊天的頻率就不難推測得出來。

    明祿放了心,由副駕轉回身,把整理好的資料遞給明危亭:“先生,這是到時候可能用得到的部分。”

    明危亭放下手機,伸手接過文件夾。

    郵輪事故的事他全程親自處理,即使是在醫院這些天,一切也按照當初定下的章程運轉。

    明危亭大致看過一遍,心裏有數,合上文件夾放在一旁:“祿叔。”

    生意的事按部就班,總會有事故和意外發生。只要處理及時妥當,收尾的事項固然繁多瑣碎,但難度並不大。

    明危亭問:“輿論是什麼情形?”

    船隻航行,要面對的是變化莫測的天氣和水文,海難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問得顯然不是這次事故引發的輿論。

    明祿自然清楚,沒有立刻回答,稍一沉吟纔開口:“沒什麼問題,先生,淮生娛樂做得很好。”

    這些天陪明熾休養復健,家裏沒有人會提這些。

    明祿固定會關注進展,偶爾也會同淮生娛樂的管理層有所聯繫,但也並不會把這些事轉達給明危亭。

    明熾對影子先生的變化相當敏銳,一旦明危亭的情緒有了異樣,他幾乎立刻就能察覺。

    在明熾休養身體的這段時間裏,他們幾乎是刻意維護着完全不必煩惱的的輕鬆環境,把一切嘈雜都隔在望海別墅外,不想讓外界的任何事來干擾他。

    但兩條線總不會永遠並行。郵輪事故和海難的乘客終歸會有交點,當初的那個年輕人失蹤在冰海里,這件事總會隨着一切收尾而被再度提起。

    ——如果明熾以後不會再出現在其他人面前,永遠和他們一起去公海上生活,最多隻是作爲船長、見一見郵輪上來往的客人,那自然完全無所謂。

    公海不是主權領土,如果不考慮可能短暫爆發的紛爭、不考慮危險,這樣的生活最多隻是稍微有些枯燥和單調。

    就像上代先生和夫人。

    夫人跟着先生上船,除了探親就幾乎不再回岸上。

    當初那個叫父母頭疼不已,會拉着先生去騎馬、又因爲先生坐在馬上不敢動笑得直不起腰的小姑娘,拿着面具哼着歌,被先生從琳琅的燈會牽着手離開陸地,最後也慢慢變成了穩重沉靜的明夫人。

    明危亭閉着眼,聽着祿叔說:“這是父親最後悔的事。”

    明祿停下話頭,明家的總管這次沉默的時間比之前更久,然後才笑了笑:“是。”

    “先生。”明祿說,“您比您想的更瞭解您父親。”

    明危亭靠在座椅上,搖了搖頭。

    他依然不瞭解父親,只是他想,或許他和父親是一種人。

    他從小就認爲,自己會遵循和父親相同的軌跡。去做那個“先生”,去協調和處理公海上的事,去做生意,然後按部就班地過完一生。

    船在海上走,海底的暗流潛礁有時會相當複雜,水文狀況未必都能被儀器測出來,每條航線都需要前船來探。

    他跟在父親後面走,不論勢力紛爭還是生意,父親探出的暗礁就會告訴他避開。

    “唯獨這件事。”明祿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

    明祿回過身看他,停了停,緩聲開口:“先生到最後也不清楚該怎麼做,所以把航線留給您。”

    明危亭按了按額角,看着車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

    他到現在依然坐不慣車。

    和船上相比,車窗外的

    場景變動實在太快了,在海上航行一整天,也未必會看到一路上這麼多的變化。

    所以,母親一定也有相當久的時間坐不慣船。

    “資料裏說。”明危亭收回視線,看向那個文件夾,“淮生娛樂的記者會,想請我們配合,他們要發佈什麼?”

    “未必是要發佈什麼,先生。”明祿說,“文娛領域的記者會通常是回答問題。”他想了想,又解釋,“對他們來說,問題是需要回應和解答的,尤其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們需要通過記者會來表明態度,很多人在等答案。”

    明祿沒有自行決定這件事,只是原話轉達:“他們不需要我們的額外幫助。只是因爲可能會有部分回覆涉及到郵輪事故,需要和我們提前商量,確認一下對答模板。”

    明危亭點了下頭:“不需要模板,他們可以隨意說。”

    明祿像是不意外這個答案,笑了笑:“隨意說的話,有些字眼被抓住借題發揮,他們擔心會對我們不利。”

    “沒關係。”明危亭說,“原本就是失誤導致的事故,沒有必要推脫。”

    明祿點了點頭,低下頭去回消息,又聽見明危亭開口:“祿叔。”

    明祿把確認的消息發出去,回過頭:“先生?”

    “開車難不難?”明危亭看窗外,“我想學駕照。”

    明祿愣了半晌,這次是真心實意地笑出來:“不難,不難。”

    “很簡單,原理上和開船差不多,等回家讓小少爺教您。”

    明祿放下手機,笑着保證:“肯定一學就會了。”

    ……

    發佈會結束,淮生娛樂也整理出了這段時間的大致輿論情況。

    兩邊的會場地點相隔不遠,方航索性親自送過來,見了明祿一面。

    明祿已經有些天沒見他,被敲開門時,還有些驚訝:“方經理傷好了。”

    “好了。”方航有些啞然,點了點頭,“所以最近總被盯着,我看他們還想揍我一頓。”

    他和明祿已經打過許多交道,逐漸不再侷促畏懼。

    這段時間淮生娛樂的狀況越來越好,外界的阻力已經解決、一羣人幾乎是賭着一口氣拼命做事,不論怎麼都能逐漸走上正軌。

    方航還帶了一摞代表公司狀況的財務報表和資源目錄,同時帶了淮生在業內的評分狀況——他知道這些對明家完全沒有用。

    他只是把它們帶過來,像以前每次一樣,一張一張整理好全放在桌角,就像交給了什麼人。

    方航把紙張的邊緣全都理齊。他迎上明祿依舊探尋的視線,下意識擡手摸了摸,檢查了下應該已經消腫了的嘴角。

    ……會有這樣的反應,倒也完全不是明祿的問題。

    上一次方航是真的被揍得相當慘。

    方航其實沒有對任何人細說過這件事。

    他們約好了不能告訴任何人——畢竟一羣早已經成家立業、出去也是能在記者會上侃侃而談的新銳管理層,完全沒有規矩地打成一團……這種事不論怎麼說,都太不適合在業內流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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