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一切,唯有昭君例外。
在她那相較於其餘三位美人而言乏善可陳敘述不多的故事中,她留給後人的只有悽婉悲涼《琵琶怨》,令人扼腕嘆息的遠嫁塞外,以及對她的毅然決然的崇高敬意。
她犧牲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換來漢匈長達半個世紀的和平,因着這一點,讓她的美無限放大,卻也成爲漢家男兒心中永恆的痛楚。
當那悽婉的《琵琶怨》飄過長城飄回關內,她的外貌或許並非最美,但她已經成爲人們心中無可替代的最美。
幽怨,淒涼……
或許在踏上黃沙的那一刻,她亦知再無回頭可能,她亦知這輩子再無幸福可言。
只是,相比起深宮獨處直至白頭,若是沒有匈奴的父死子繼兄死弟及,幸福與否,誰又能說得清呢?
是啊!沒有人能說清。
但是,在她一個弱小女子的心中,或許曾經的博君王一笑便是她心底渴求卻又難得的卑微幸福,是故,她彈響了《琵琶怨》,她在怨誰呢?
怨自己身世悽楚?還是怨君王無情?更甚者怨漢郎無能?
忽然間,秦慎有點明白了王莽。
他是否也是聽着《琵琶怨》長大的一輩呢?
他痛恨匈奴,痛恨所有外族,是否因着這段讓漢家男兒蒙羞的歷史呢?
他半誘騙半強迫的召回昭君之後,是因爲他們身上一半的漢家血統,還是因爲這也是昭君之意呢?
那這一切,對那母女而言,是幸,又或是不幸呢?
秦慎的思緒轉回到那對母女身上,回想起當初那個美婦的好意提醒,不禁感嘆:也難怪,草原上恐怕也唯有昭君才能生育培養出那般由內散發出的美貌了吧?
半晌,終於回過神的他看着蓋吳二人投視在自己身上的探詢目光,乾咳一聲掩飾過去,轉而淡淡道:“昭君夫人如今可還安好?”
“夫人離世已有三十餘年。”聽他問起,蓋延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目露緬懷的說完卻又回看他一眼,疑惑道:“子毅兄既知昭君夫人,爲何又似對夫人一點都不瞭解?”
紅顏早逝了嗎?秦慎心底涌出一股說不出什麼滋味的失落,怔神中聽到疑問,連忙訕訕一笑,回道:“哦,小弟不過是幼時聽父輩講過昭君夫人之事蹟罷了。”
言罷心中卻難免嘀咕:人人都知古代四大美人,可是除非特別上心,不然誰會去記她們到底生於何處,卒於何時。
唉!只可惜,我是再也無緣得見這秀外慧中的昭君夫人了。
就在他垂首黯然神傷間,蓋吳兩人爭執之音傳入耳內,擡頭一瞧,卻是行至一處十字路口,兩人正在爲他究竟去何處歇息爭論不休。
“兩位兄長請聽小弟一言。”秦慎見狀連忙出言制止,待二人停下爭執看向自己,始抱拳道:“兩位兄長如此擡愛小弟,小弟真是受寵若驚,只可惜小弟分身乏術,無法處處周全,還請兩位兄長多多擔待,至於此事,若有說得不當之處,兩位兄長還勿放在心上。”
微一感慨,沉吟片刻續道:“小弟竊以爲還是去子顏兄處稍好,一來巨卿兄身在軍營,閒人出入難免給你招惹是非,子顏兄往來亦不方便,二來兩位兄長乃是好友,巨卿兄來子顏兄處則無諸般顧忌,三則我等三人一見如故,究竟在何處相聚又有何關係?便是荒郊野外又有何妨?”
言罷看向兩人道:“兩位兄長以爲然否?”
吳漢拿眼看向蓋延,蓋延倒也爽快,一笑道:“子毅兄所言甚是,那便依你。”
解決了這個並非什麼問題的大難題,衆人來到吳府,吳漢安排管事領他前去客房沐浴更衣,自己則留在前廳設宴。
隨着老僕穿行在深深的庭院之間,秦慎看着四周的樓臺水榭不禁暗暗咋舌,這還是他第一次深入漢代豪宅內部,自然難免好好欣賞一番。
府苑共有數進,每進皆有人工挖出之清池,而池與池之間亦有曲折溪流穿過重重拱牆相互串連,引活水注入,池內滿植荷藕之物,池水青碧。
每一個單獨的苑內,亭、廊、房、樓繞池佈置,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假山玲瓏峭削,花木各有形色,放眼一看,恰似融花園入樓閣之內,又似樓房佈於花園之中,可謂處處皆是景色,讓人目接不暇。
穿過一道圓拱的高牆,踏入另一進院內,景色依舊,佈局卻又與他苑別然不同。
嘖嘖!這吳兄恐怕也算一方土豪了吧?兩相比較,我還拼死拼活的從軍作甚,不如隨他販馬豈非更妙?
話說,販馬這個職業若是放在後世,至少也相當於豪車經銷商了吧?而做到吳大哥這樣,怕也算區域代理了。秦慎左顧右盼的看着四周景物,心中一陣嘀咕。
“公子,到了!”一聲不合時宜的輕喚打斷了他開豪車擁美女的遐想,而老僕頓足的身子更差點將他絆了個狗啃泥。
兩個擠在一起搖搖晃晃的身子終以秦慎伸手扶住身旁柱子才穩將下來,老管事待他穩住,慌忙放開將他扶住的雙手,連連躬身告罪。
看來我終究沒有享福的命!秦慎暗地裏自嘲一句,寬慰僕人後看着院內景色笑道:“院內景色怡人,竟將我個粗人看了個魂不守舍,倒讓老伯亦差點爲我所累。”
“不敢當公子如此稱呼。”管事惶恐的連稱不敢後推拒一聲,善解人意的淡笑道:“此府院已有數百年曆史,據聞乃公輸子之門人當年所建,是故景色別緻一些,便是那些京城豪客初來府中亦是盛讚不已,其反應恐怕還不如公子三分呢。”
說着頓了頓,又續道:“呵呵,公子莫要以爲老僕在寬慰公子纔出此言,此府乃僕之主公傾盡家財所購,便是這漁陽使君,亦是豔羨之極,主公酒後興起之時,亦常對僕等言,‘吾生有三願,一得賢妻,今無憾;二得安居,今亦無憾’,言中對夫人及此府院自豪之意,僕等可感受真切呢。”
秦慎瞭解的點了點頭,心道漁陽太守故意刁難吳大哥,恐怕和這府邸也有幾分關係吧。
念頭微微一錯,旋又好奇道:“那你家主公第三願卻是何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