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秦關漢月 >第060章 巧言婉拒
    漁陽太守範伋與吳府從無任何交情,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也是因爲這座宅院而有的些許齷蹉之情。

    然而在某一天清晨,一郡之長竟屈尊前來拜訪,吳漢夫婦心感荒謬之際,除了想到眼前的秦慎之故,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任何理由。

    “男子之事,我等卑賤婦人實不便參與。”吳夫人款款起身行了一禮,告退離去。

    吳漢苦笑着雙手一攤,解釋道:“拙荊愛憎分明,向來如此。”

    言罷扯着表示理解的秦慎快步朝前廳踏去,吩咐僕人準備各項事宜,然後大開中門,兩人站在府門臺階下靜候郡守到來。

    不片刻,車架在長街盡頭出現在衆人視線之內。

    “哈哈!子顏在漁陽立足數年,老夫卻直至今日方來造訪,子顏可千萬莫要因此而責怪老夫。”

    年近六旬略顯肥腫的範伋從馬車緩緩下來,待兩人見禮後快步上前親熱的執起吳漢雙手言笑殷殷的說罷,又輕拍着他手背,雙眼眯成細縫的輕聲笑道:“前兩日城門之事,老夫已將那守衛重加責罰,子顏勿要放在心上。”

    不管真情假意,吳漢立刻使出畢生演技,擺出一副誠惶誠恐又夾雜無限感動的表情道:“使君公務繁忙卻依舊心念我等黎民,直讓末民感激涕零,至於區區誤會竟勞使君過問,更讓末民心中有愧,惶恐難安。”

    明明互不順眼卻依舊要這樣惺惺作態,何苦由來?

    看着眼前的景象,秦慎對這個時代的禮節只覺一陣厭倦膩味甚至噁心,然而下一刻後,這一幕就發生在他身上。

    範伋目含激讚的笑着點了點頭,微微轉身看向他驚歎笑道:“相比這位便是名震天下的秦將軍了吧?果然是氣度不凡,一表人才。”

    “使君謬讚,正是卑職。”秦慎謙恭的再次拱手行禮,心中不免暗誹:剛纔不是自報家門了嗎?還裝什麼驚爲天人!

    “呵呵!”範伋和藹可親的笑了幾聲,感嘆道:“若非老夫今日造訪子顏,恐怕將要因此而錯過目睹將軍真容呢。”

    X!但凡老子還要再在這個時代呆上一日,我就定要努力身居高位,等到那個時候,看誰不爽我就甩臉,張口就罵,伸手就打,再不用像現在這般卑躬屈膝的假客套!

    秦慎心中暗暗猛發重誓,臉上卻裝做惶恐難安道:“非是卑職不願拜見使君,而是卑職乃流落至此,身無長物……”

    說着苦笑一聲,掃了眼自身續道:“便是身上這套衣物,亦是全由吳兄提供,使君不妨屈尊試想,以這幅容貌以及處境,卑職又如何敢前往拜見使君呢?”

    範伋顯然對他的這份對答滿意之極,開懷大笑中輕輕拍着他肩膀安慰道:“子毅勿要自責,老夫並無怪罪之意,呵……老夫此人,其實向來最是隨性而爲,因此子毅所慮,未免就稍顯過甚。”

    “卑職不知使君如此易於相與,看來確是卑職多慮了。”秦慎再告罪一聲。

    見寒暄終於接近尾聲,吳漢連忙將範伋請入廳內首案,兩人陪侍下座,繼續着各種無關痛癢的應酬話語。

    對答中,秦慎的心思反而更多的放在對面一側跪坐爐火旁姿態優雅的婢女身上,暗暗好奇對方究竟在烹煮何物?

    及至隨着婢女的最後動作將沸水灌入裝有各種細末的盞中,一陣似曾相識的清淡香味撲鼻而來,讓他一愣後接着一驚——

    薑茶?

    疑惑間,婢女捧盞奉上,香味更顯濃郁,他幾可肯定必是薑茶無疑,然而低頭再看滿盞黑乎乎如芝麻糊一般的羹狀液體,他又懷疑起來。

    範伋持盞放在鼻下閉目享受的細聞片刻,讚道:“子顏此茶,當屬極品。”

    還真是茶!秦慎再詫異的垂目看了一眼,心中只覺一陣怪異。

    “此茶產自末民桑梓南陽,難得使君心覺尚可,那稍後末民讓人準備些許送去使君府內,待使君閒暇之時,再細品其究竟有何瑕疵。”吳漢立刻見機回道。

    範伋笑了一笑,未再言語的持盞品茶。

    看看!就連送個禮都送得如此委婉卑微!秦慎萬般乏味的捧盞嘬了一口,只覺味道鹹鹹淡淡,難言滋味。

    範伋品了一陣,輕輕放下茶盞,看向他道:“子毅準備何時返回武泉?”

    “回使君,或許就在近日。”秦慎恭聲答了一句,然後解釋道:“卑職自武泉一戰至今已有近月時日,爲免軍中同袍時刻替卑職擔心,卑職還是儘早歸去較好。”

    範伋點了點頭,沉吟道:“雲中太守盧使君曾與老夫有過些許往來,故而此人老夫亦算有些瞭解,他這人……”

    說着輕嘆一聲,笑了笑道:“想來老夫不說子毅應該也清楚明白,不知子毅日後有何打算?”

    戲肉終於來了!秦慎暗自一嘆,心中快速思索如何作答。

    其實關於雲中太守,若非憑着武泉大戰前竇義隻言片語的猜測,他除了知道對方叫做盧芳之外,其餘的一概不知,而這也是一直令他感到奇怪的地方。

    在武泉軍中,衆人向來很少論及盧芳。

    不過值此時刻卻不是深究這事的時候,眼前之人慾言又止的提及盧芳其人,多半不過是想借着這個話題招攬自己罷了。

    那又該如何回答呢?

    若是不拿回話語主動權,縱然我能脫身,恐怕子顏兄以後也不好受。

    心念電轉,秦慎微一思索,嘆道:“其實卑職早前亦曾思索過此事,更有過另謀他就之感,亦有過歸隱山林之念,不過後來受一事啓發,遂放棄諸般念頭。”

    “何事啓發?”範伋先是一喜再是一愣的急切問道,心中不免暗忖:若是尋常小事,老夫自能解決。

    秦慎笑了一笑,似乎在講一件與答案毫無相干之事般娓娓道:“卑職初入吳兄府院時,入目所見,處處別緻,樣樣驚喜,當時卑職心中感慨之餘,便詢問吳兄住在這等精緻府院有何感受?使君認爲他會如何作答?”

    範伋一時忘了此事和他所問之事究竟有何關聯,聞言只是稍顯詫異的看向吳漢。

    我倆何曾有過這樣的對話?吳漢見他張口就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霎時目瞪口呆,正愣神間,瞥見範伋目光投來,連忙將呆愣化爲尷尬的一笑掩飾過去。

    範伋看着他默思片刻,再回首勉強笑道:“自然是面帶喜色,感嘆得此府院,於願足矣!”

    我呸!這是你的願望還差不多吧!秦慎心裏狠狠的將對方鄙視一番,而臉上則深表贊同卻又惋惜的道:“卑職當時亦與使君同樣想法,不過吳兄所答卻是大出意料,他言道:‘看得久了,卻也與平康坊那簡陋宅院一般無二,處處瑕疵。’然後便指出何處設計並不合理,何處樹又種歪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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