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秦關漢月 >第077章 順勢而爲2
    何謂兵城?通俗而言,兵城就是邊塞屯兵之城。

    似這種城,多以屯兵爲首要目的,就如雲中城,自趙武靈王建城至今,雲中無論遷入多少百姓,功能變得多麼多樣,但是有一點從未改變——

    那就是駐軍自始至終全在城內,並未遷出。

    數日來,秦慎一直有個擔憂,那就是入城後難免處在盧芳眼皮之下,這樣他的所有行動自然也就不可避免的遭到監控與掣肘,而他到時再想避開一切,已是難上加難。

    但是如今形勢陡然轉好,方纔柳光的行爲,可以說是送給他一份大禮。

    雖然從情理法規而言,柳光沒有絲毫過錯,而他則稍顯無賴,但是這個世上的事情,又豈是可以憑簡單的對錯來衡量一切?

    做對事,做錯人的人比比皆是,要怪,也只能怪自身目光短淺,造化弄人。

    因此,他如今可以順水推舟的將馬匹留在城外,而他明日所需要做的,則是盡力找個理由敷衍過去,然後將兵卒拉出城來操練,到時待四百兵卒完全聽命於他,盧芳又能奈何於他?

    以史爲鑑,他深知手下無兵的寸步難行。

    以史爲鑑,他也深知劉備能輕易帶走曹操的五萬兵馬,與這個時代的軍制以及人性不無關係。

    拋卻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又有誰人沒點小心思?

    哪怕對最低等的兵卒來說,不過是服個兵役討口飯喫,跟誰又不是跟?

    而同時,他也實在厭倦那種虛僞的裝腔作勢假客套,此刻有這樣一個機會能夠讓他躲到城外儘量少見對方,他真的是燒香拜佛,求之不得。

    簡單的收拾出大廳以及夠數十人歇息的營房,秦慎讓衆人停下手中之事,共聚一堂。

    負責生火造飯之人端上熱氣騰騰的簡便食物,從馬匹取下乾糧美酒擺放案几,衆人斟酒之後,側身靜然望向廳首。

    看着衆人表情,秦慎也知大夥首日共聚創業,總得有一番說辭交待。

    是以心中默默遣詞,眼神掃過濟濟一堂共事數月的一衆同袍,片刻後始感慨言道:“諸位以年歲論,大皆是我兄長叔伯,而以軍職論,無不是都伯隊率,如今一朝隨我,官職盡去,籍籍無名,卻又義無反顧,慎在此不勝感激,又倍覺壓力。”

    衆人默然靜待下文。

    “慎從軍不過數月,年歲不過二一,若非諸位兄長每日提點,同生共死,又何來今日成就?然則縱然如此,那又如何?”說着自嘲一笑,續道:“地位不過寄人籬下,兵卒不過區區部餘。”

    言罷長聲一嘆,再道:“諸位皆是隨我歷經無數大小戰事之人,慎以如此不堪地位,自覺難以將諸位一一安置妥善,他日諸位若有不順心之處,還請多多諒解,勿要以此爲怨,心生罅隙,而是與慎同心同德,繼續扶持,慎在此不勝感激!”

    秦慎說着持盞起身,向衆人躬身一揖。

    衆人刷刷刷的騰然而起,同聲應道:“但效死力,絕不敢負!”

    “好!”秦慎眼神掃過一圈,亦慨然道:“卿不負我,我不負卿,慎在此向諸位保證,他日榮華富貴,你我共享,今生情誼深長,永不相忘!飲!”

    言罷仰脖一飲而盡。

    “苟富貴,無相忘!”衆人轟然以應中待他飲盡,亦是仰面痛飲,然後齊齊將手中酒盞狠狠地摔向地面。

    這些敗家玩意,這可都是陶碗啊!

    伴隨着“譁”的一聲,秦慎看着滿地碎片面皮忍不住的就是一抽,然後笑吟吟的示意衆人坐下,又命人重新拿來酒盞,正式開喫。

    坐在簡陋的廳中,瞧着情緒越來越高漲的衆人,他也漸漸真有了幾分山大王的得意,忠義堂的感受。

    就此自得一陣,又不免暗暗警醒自己:可別走了及時雨的老路,真被盧芳這老賊給招了個安,那就真的愧對竇義,愧對衆人,愧對老天了!

    翌日一早。

    揉着酸脹的腦袋,秦慎堅持爬起身子半夢半醒的簡單收拾一番,剛踏出門外,旋又一驚。

    瞿寒與曹進兩人早已等候在此。

    “你們這是……”秦慎拖着長音疑惑的看着兩人。

    曹進嘿嘿一笑,道:“俺們擔心將軍初來雲中尋不着太守府,而云中敵多友無,是以陪你同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秦慎點了點頭,看向他道:“也對,那就瞿兄陪我同往,你留在軍營負責照料一切事宜。”

    “將軍。”曹進臉色一苦,旋即眼珠一轉道:“大夥沒少行軍,早已是駕輕就熟,又何須俺照料?再則俺們初來雲中,諸事不熟,不如由俺出去打探些消息?”

    秦慎聞言不置可否,只是拿眼審視的斜睨着他,嘴角掛着耐人尋味的淡淡笑意。

    而曹進則擺出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坦然與之相對。

    就此過了片刻,秦慎終收回目光,側首想他向來也算知曉輕重,於是點頭答應下來。

    曹進的歡容滿面中,三人上馬朝着雲中城再次進發。

    一路上兩人擔心他對雲中知之甚少,不由將自己所知傾其所有的全部講述,也讓他對這座古城有了更深的瞭解。

    雲中,北境第一座大城在三人的言談中不知不覺的躍然呈現眼前。

    秦慎止住話頭,開始以一種全新的認識重新打量。

    與武泉相比,雲中城大了足有數倍,護城河既深且闊,城牆高厚,古樸中透着修葺後完善,城樓旌旗飄揚,滿布守衛,氣氛一派森嚴。

    看到這般景象,讓他明白盧芳並非完全是無能之輩的同時,亦暗暗告誡自己千萬勿要因爲某些表象而將對方輕看。

    自警間,城門在望。

    三人下馬向守卒通報姓名,遞上軍章,自然受到了衆人的肅然起敬,而有經歷過昨日之人,更主動提及並向他表達歉意。

    對於這些,如今他也算是習以爲常,更多的除了感嘆輿論的可怕,再就是好言相勸,表示對方乃按規章辦事,實屬盡職盡責,自己並無半分不快。

    接着又打聽出太守府所在,三人策馬離去。

    行在依舊有些印象的主道,秦慎腦中不由自主的忽然想起那兩道亮麗的倩影。

    她們還好嗎?

    唉!

    終究是物是人非!昔日的繁華,今日卻清冷有加。

    或許她們的處境,就如此景吧?

    寥寥之際,看着大街上偶爾穿行的負劍之人,秦慎忽然道:“瞿兄,你說倘若將這些遊俠組成軍隊,是否又會比普通兵卒更爲厲害?”

    嗯?瞿寒一愣,看向他道:“秦兄爲何有此想法?”

    言罷沉思片刻,分析道:“遊俠隨性而桀驁不馴,最難管束,而戰場上講究的則是令行禁止,恐怕他們很難做到,我勸秦兄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爲好。”

    秦慎露出愕然的表情,旋即聳肩道:“瞿兄多慮了,我不過是無聊之際的突發奇想罷了,卻並非要付諸行動,再說我也並無募兵之權。”

    “俺覺着倒是可行。”一旁的曹進忽然插道。

    秦慎雙目一亮,好奇道:“你又有何不同看法?”

    曹進頓時來了興致,身板一挺,目露欽佩嚮往之色道:“當年李陵李將軍率五千步卒鏖戰八萬匈奴十餘日,所領兵卒不正是遊俠盜賊之輩?依俺看來,此類人最是狠厲無情,戰場上幾可以一敵十,而最後結果亦是這般,縱然潰逃,當時依舊有千餘人返回中原,俺覺着對他們而言,作戰根本無需任何章法。”

    瞿寒不能贊同的搖頭道:“當時若非李將軍指揮有方,並將衆人隨行的妻妾斬殺激勵士氣,恐怕亦難有這種結果。”

    “妻妾被殺猶自毫無反心,甚至更爲勇猛,這不正是狠厲的表現嗎?”曹進頓時不服起來。

    瞿寒連連搖頭,在他心中,很難接受這種無情無義之人置身軍伍。

    況且從他遊歷天下的情況來看,當今也是大爲不同,自然也就要另當別論,當下道:“你又可知羣盜爲何毫無反心?草原蠻荒之地,衆人自要返回中原,可是當時遊俠盜賊在武帝打壓之下早已勢微,又哪敢造反?然而如今卻是不同,此等勢力再起而又良莠不齊,你又敢將其收入軍中?”

    說着又看向他道:“你可知李將軍爲何會敗?”

    “爲何?”曹進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此刻聽他問起不由疑惑的反問。

    瞿寒惋惜中夾雜着一絲嘲弄道:“只因軍中一人受辱後向匈奴泄露軍情才導致這般結果,如今你可還敢讓遊俠盜賊入伍?”

    “這!”曹進一時無言以對,可總覺得只要用之得當,並無害處。

    “好了,你也無需多想。”秦慎促狹的看他一眼,望着近在眼前的內城笑道:“反正我等無權募兵又無此意,你就當是閒暇之談,不用放在心上。”

    曹進懨懨的應了一聲,然後抱拳告退,前去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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