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秦關漢月 >第097章 諱論形勢
    婉拒了顧惜玉的盛情邀請,在她失望而幽怨的目光下,秦慎等人朝城外大營踏去。

    他真害怕到時萬一做出什麼擦槍走火之事,那真就是欲哭無淚。

    城門兵卒短暫的錯愕中,秦慎已率衆“嘚嘚”慢奔出城。

    見到對自己視若無睹揚長而去的對方,衆兵卒自然立刻明白城內結果如何,頓時面面相覷,內心惴惴。

    紛揚的大雪終於似乎有變小的趨勢。

    來到城外,衆人放緩馬速,信馬由繮的行在空寂的大道。

    看一眼默默無言似乎心事重重的秦慎,瞿寒略一環顧四周,回首道:“月餘來,秦兄致力與盧芳周旋,只爲求得片刻安寧,然自今日起,秦兄與盧芳之矛盾將公之於衆,再難有轉圜餘地,這般結果,秦兄當初可曾料到?”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秦慎過了小會始嘆了口悶氣,感慨的回了一句似答非答的話語,接着看向他道:“你知曉否?其實我最初本想將柳光直接射殺,然而當我踏入大帳,看到盧芳眼中的森寒殺意最終又決定放他一馬,不過如今也好,他生不如死……”

    說着眼中泛出幾絲嘲弄之色的笑了笑,卻又失神般的目視前方,直至過了片刻,忽然道:“有時候我真想若是身在長安那就好了。”

    瞿寒從未聽他說過這種話語,而平時就算稍有論及此類事情,他也大皆都是對武泉的留戀不捨,此刻突然聞聽之下不由一怔,將他深看少傾,這才道:“秦兄爲何今日會萌生這種想法?”

    秦慎聳肩略帶蕭瑟無味的淡淡一笑,嘆了口氣道:“一條魚在缸內總是很容易就被發現甚至抓到,但它如果處在更多魚的缸內,再或江湖之中,再想將它抓住就沒那麼容易,甚至連發現亦是很難。”

    瞿寒聞言目露思索的過了片晌,頷首贊同道:“確實,整個雲中幾乎唯有你與盧芳之矛盾,而你又太過耀眼,難免會成爲衆矢之的,只是……”

    說着看向他續道:“身抵長安畢竟並非我等所能左右之事,縱有這般想法,於我等而言亦是無可奈何。”

    言罷只見他眼中似乎想到什麼般露出疑惑不解甚至淡淡惱恨之色,片刻卻又只是搖了搖頭,無奈道:“或許真有這一日亦未可知。”

    瞿寒亦是莫可奈何的點了點頭,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沉吟道:“不過……依我感覺,縱然真有那一日,盧芳亦未必會放你離去。”

    秦慎一愣,扭頭微帶詫異與狐疑的看向對方。

    面對他詢問的目光,瞿寒微微一嘆,道:“當今天下饑民四起,作亂不斷,去歲南有王匡王鳳作亂荊州,攻擊縣城,搶奪官糧,如今已聚衆五萬餘人藏身綠林,今有琅邪樊崇作亂莒縣,轉戰泰山、黃河南北,如今聚衆已達萬餘,而東海刁子都亦就地作亂,轉戰徐、兗一帶,如今亦聚衆萬餘,拋卻此三大患,各地亦是零星叛亂不斷……”

    說着看向他,鄭重道:“當今實可謂亂世初顯,但有能力之人,一則爲人所用,二則立殺無赦,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聽完他的一番講述,秦慎不動聲色的默然緩緩別過頭去,心中卻是驚異莫名。

    是的,他不能不感到驚異,雖然這些信息在軍中的邸報就能看到,而他亦早就知曉,但此刻突然聽對方論及,還是有那麼幾分意外,因爲這個話題未免談得太深。

    自身抵這個時代數月以來,他從來都是小心翼翼。

    除了正常的公事之外,他其餘的盡說些並無任何營養的廢話,而從不與人分析局勢諸如此類,其中原因,並非他不懂再或擔心自己的淺薄見識被人笑話,而是形勢不容許他如此行爲。

    每個大一統的國家除非到了明顯至極的亂象叢生,叛軍不斷,任何一個人都不應該輕易去分析局勢甚至斷言亂世降臨,特別是當你還端着飯碗之時。

    倘若逢人便問你覺得當今局勢如何?再或者慷慨激昂的指點江山一番,旁人肯定會目瞪口呆的看着你,然後問道:你想幹嘛?想造反嗎?

    就算不會如此直接,也至少當你腦子有病。

    這與後世也大致相似,普通人不高興了或許可以罵上幾句,但是身處其中,若逢人便說幾句這種話試試?那不是自找退位讓賢?

    何況這還是個封建的**社會。

    當然亦並非說完全不能談及,更多的還是他的地位亦未達到討論此類事情的高度,如果他位列長安朝堂,他或許可以侃侃而談。

    但他如今不過就是一個邊境都伯,千人,雜號將軍,能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算不錯,還要去操長安的心?

    因此,他唯有努力的融入自己的身份,讓自己別太顯眼,以這種狀態去告訴所有人,他就是一個普通邊將。

    槍打出頭鳥,這是後世衆人皆知的道理!

    如果他死在這種小錯誤上,那極有可能成爲萬千穿越者的最大笑話。

    當然,這不排除某些穿越者主角光環閃閃發亮,一去古代就各種奇異構思,奇特生產,奇怪思想言論然後還被慧眼識英才,被讚譽爲當世傑出神通等等諸如此類,然後發家致富,美人垂青,皇帝看重,一步登天。

    無論如何,有了初抵雲中的前車之鑑,秦慎不敢如此去做,甚至連試都有點不敢去試,光憑這幾個月來的經歷,他就覺得自己並無那種主角光環。

    因此他只能極力融入社會,以讓自己稍微看起來沒那麼扎眼。

    甚至在漁陽時,蓋延問及的兵卒坐在馬背難以掌控身體平衡這種最簡單的問題,他也只能避而不答,其實這個答案對後世之人難道不是很簡單嗎?

    馬鐙,雙橋馬鞍諸如此類,他甚至可以改進弓箭,這些都是當下相對容易辦到之事,但他不敢這樣去做,再或說是時機未到,這本身亦並非他一個小小千人再或雜號將軍所能做之事。

    更甚至就連最簡單的後世裏衣之類,他也不敢讓如詩如畫去幫他縫製,只爲避免帶了不必要的追問以及麻煩。

    是的,他叫秦慎。

    而人如其名,慎者,謹也;慎者,誠也;慎者,德之守也;慎者,小心翼翼也。

    身處此時此地,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或許又是看他太過小心,竇義終是爲他取字子毅,其中所蘊含的深深期盼,則不外乎是慎之餘,毅補足。

    他也似乎一直如此,當他下定決心之時,他總是義無反顧。

    而他也從不爲自己的慎感到可悲可恥,甚至慶幸自己並不叫勇或武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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