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秦關漢月 >第100章 長街對峙
    當他射出第一箭時,除了長街盡頭傳來的蹄音,四周剎時寂靜一片。

    所有人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盯着被箭羽透咽而過釘在雪地的王麻子,心神也不由自主的被他那間或的痙攣牽引着一起一伏……

    然後喝聲傳來。

    巡邏分隊被爆喝驚醒,紛紛拿眼看向曹進等人,見他們已經絲毫不做猶豫的開始取弓,於是亦連忙取弓端弩射殺。

    衆打手此時亦醒了過來,然而面對兵卒實在難以生出反抗之心,只是伴隨着此起彼伏的聲聲慘嚎,狼奔鼠竄的想要尋那藏身之處。

    機靈之人朝那羣女子奔去,希望能夠逃入其中躲過一劫。

    秦慎面色沉冷的策馬專挑那些四散不易下手之人射殺,不到片刻,只待王睦趕到此處勒馬停住,留給他的已經只剩下遍地狼藉。

    爲數不多的圍觀百姓目睹此狀臉色煞白,更有甚者已是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這還是第一次純粹爲了私利而殺人!秦慎掃眼滿地橫七豎八的屍體,默默收弓馬側,心下也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但是至少,他真的很無奈。

    本來他的計劃是將王麻子打得口不能言腿不能行便暫時放過對方,只待稍後出城混入下一隊換防兵卒,再入城行那刺殺之事,如此也能更好的將自己完全撇清。

    然而令他沒有料到的是,王睦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唉!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秦慎暗歎長氣收斂心神,朝面色鐵青正在打量滿地屍體的王睦看了眼,驅馬上前抱拳道:“末將見過王執法,還請執法恕末將有軍務在身,不能全禮。”

    王睦仿若未聞,只是面容冷漠陰鷙的盯着滿地屍體,片晌過後,始收回目光陰森的盯向他,桀桀笑道:“秦將軍真是好手段!”

    “執法此言何意?請恕末將難以明白。”秦慎的語氣不冷不淡。

    “你不明白?”王睦卻就如聽到天下最匪夷所思的笑話般仰天呵然怪笑兩聲,旋又猛然看向他,兩眼射出厲芒道:“天下間難道還有比你更明白之人?!”

    面對質詢秦慎面靜如水,聳肩輕淡道:“末將委實不知,還請執法明示。”

    “好!”王睦暴聲冷喝,“我今日就讓你死個明白!”

    頓了頓,壓住滿腔怒火逼視道:“此人乃一起要案關鍵之人,而此案亦與你有關,如此說你是否明白?”

    “執法此言無頭無腦,末將還是難以明白。”秦慎面色依舊平淡如水。

    言罷又打斷他的即將發作,肅聲道:“執法身爲天子近臣,執掌繡衣代天子行事,當知今上曾嚴詔天下不得私賞奴婢,而此人置若罔聞尚且不說,更是販賣人口,卑職前來阻止,此人非但不聽,反譏今上政令難出長安,更是口吐狂言侮辱今上,如是種種,末將心念今上,將其射殺又有何不可?”

    說着看了那羣女子一眼,回首面帶疑惑道:“執法如此包庇此等人,我方纔聽那人說販賣人口乃有人主使,莫非便是執法?”

    王睦聞言頓時又好氣又好笑,還未再言只聽他又嘆了口氣道:“若真如此,末將少不得要勸執法兩句,執法深受皇恩,還得多爲今上考慮,若是連執法尚且對上令置若罔聞,那天下就真的再也無人奉詔。”

    言罷竟擺出一副痛心疾首,唏噓感嘆不已的模樣。

    看着對方這副裝腔作勢甚至反咬一口的態度,王睦縱然心中怒不可遏,卻也有點無從下手的無可奈何,當下只是冷笑連連的暗思對策。

    本來以他的打算,只需等王麻子回城後指證對方確實是當日在雲中與其鬥毆之人,那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對秦慎加以拘捕審問,到時嚴刑拷打之下,他不信對方還能如此刻般嘴硬如鐵。

    然而如今王麻子已死,而當初的那個村落也是空空蕩蕩渺無人煙,人證既無,那麼——

    唯有以對方故意殺人滅口之罪加以拘捕!

    秦慎自說完後便一直緊盯王睦動靜,見他面色幾番變幻猶豫不決,及至最後眼中寒芒一閃,心知不妙時連忙嘆了口氣,故作無奈道:“至於執法爲何說此人與末將有關,以及末將究竟所犯何事,我確實一頭霧水毫不知情,而執法亦從不明言……”

    說着拱手朝向長安方位,滿面正氣的慨然道:“末將自問從軍以來上報皇恩,下抗匈奴,並無做過半分虧心之事,但若執法能舉出一件末將失職之罪,末將便是自縛雙手送與執法又有何妨?!”

    言罷微微一頓,臉色陡然轉沉的逼視於他,語氣亦是轉厲道:“若是執法想不問緣由便抓捕末將,卻也並非那般容易!”

    說完厲聲喝道:“鳴鏑!”

    有兵卒得令後毫不遲疑的立刻將手中鳴鏑射向空中。

    伴隨着“啾”的一聲尖銳嘯音,王睦的臉色變了數變,最後更是難看之極,而方纔心中堅定的信念也變得開始動搖起來。

    他很明白的對方的意思,那就是要抓捕可以,但總要找個必抓不可的理由,可是此事……

    換做數月之前,對方不過是一個普通至極之人,無須任何緣由便也可以隨抓隨殺,然而如今對方名聲在外,又豈能像以前般對待?

    而對方此刻的強硬態度,更是明確的警告他,如果非要強行抓捕,對方不惜拼個魚死網破,亦要予以堅決對抗。

    他忽然有點理解了昨日盧芳的所有感受。

    而秦慎自然確實亦是此種想法,當初之所以同意來雲中,無非就是因爲王睦的到來讓他發現想在亂世求存,手下若無兵權根本難以自保,但竇義對他有恩在先,無論如何,他不可能在武泉發展。

    至於此刻心中所想,則是王睦如果真要動手抓捕,他便大不了帶領衆人殺出城去,學那流民來個佔山爲王,又有何不可?

    至於才收攏不到一月的兵卒究竟是否會聽他的號令,值此緊要關頭,他也根本來不及細想,但有一點他必須要做,那就是必要的虛張聲勢不可或缺。

    就在兩人默然對峙之際,附近巡邏的一隊騎兵率先趕至,看到眼前狀況微微一愣,旋即馬不停蹄的默默加入到秦慎身後,取弓端弩,劍拔弩張。

    寒街一片肅殺氣氛。

    放晴的天空不知何時也變得灰濛濛的一片,暗沉下來。

    圍觀的人羣正悄然緩步朝遠處遁去,準備離開此地,而先前微微張開的門扉窗戶亦伴隨着輕微的吱呀聲緊閉起來。

    滿街只剩下互相對峙的兩隊兵卒,還有擠在原地眼帶恐懼瑟瑟發抖的數十女子。

    陸續又有騎兵趕至,愕然片刻,加入其中。

    王睦左右爲難,其實他根本還未曾下令抓捕,如今卻反被對方逼入絕境。

    秦慎好整以暇,他自問來漢代後並無做過半分有愧於心之事,就連犯錯都幾乎沒有,如果一定要說一件,無非也就是方纔射殺王麻子等人。

    然而那又如何,販賣人口本就不爲律法所容,及後又被他扣上侮辱王莽的帽子,而當時兩人所言究竟是何如今亦只有他知曉,因此他自認萬無一失,勝券在握。

    “秦將軍這是要造反不成?”王睦終是開口,盯着他的陰森話語中全是詰問之意。

    “造反?”

    秦慎狀若不解的反問一句,接着無所謂的淡然聳肩,看他片刻,猛地提高音量以讓更多人聽到的奮然道:“今日雲中無數百姓親眼目睹,我秦慎若是最終當真造反,亦是被執法逼反!”

    王睦聞言呆了一呆,再看向他時,眼中漸漸射出複雜神色。

    秦慎知道他的內心正掙扎徘徊於究竟逼反與否的權衡利弊之中,不給他更多思索時間的再次道:“執法,雖說你繡衣直指手眼通天,恐怕卻也難堵天下悠悠衆口。”

    王睦面色再變,少傾過後卻又冷然望向他身後舉弓端弩的一衆兵卒,質疑道:“你等皆爲我大新兵卒,莫非亦要隨他作反不成?”

    衆兵卒神色一頓,瞟眼互看間變得稍顯猶豫起來,而手中指向對方的強弓勁弩亦微微傾斜了些。

    “鏘!”

    曹進猛拔長劍高舉,喝道:“王執法包庇人販,針對將軍,此乃有目共睹之事,我等當忠心護將,但有二心者,軍法從事!”

    衆人心中一凜的再次端正手中弓弩,神色肅穆不敢再作他想。

    見此情形,王睦哼然冷笑幾聲,不無譏誚道:“秦將軍當真是治軍有方,竟將國之兵卒打造得與私兵一般無二,倒真教本使另眼相看。”

    秦慎不能苟同的搖了搖頭,否道:“護將周全乃兵卒之責,就如末將忠心事主,但有發現對今上政令視若無睹者,立殺無赦,以示懲戒,而執法卻這般言語相譏,倒教末將真是懷疑執法此刻如此待我,當真是另有居心。”

    見他話裏話外無不是暗示自己乃人販幕後主使,王睦心中好笑好氣之餘,更有種拿他毫無辦法的無所適從之感,而一時亦再難找到突破之處。

    場面再次陷入僵局。

    街角傳來蹄音。

    一騎奔來。

    騎士來到兩人近前勒馬停住,這才驚覺氣氛似乎不對,不由詫異中呆愣下來,一時間也不知到底該不該出言。

    “何事?”王睦側首皺眉看向他。

    來人醒轉,連忙跳下馬背,恭聲禮道:“小人拜見王執法,秦將軍,奉盧使君之命,小人來請秦將軍前往太守府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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