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秦關漢月 >第106章 落井下石
    秦慎不敢再抄偏僻的近道,徑直踏往大道方向,因爲從大道回營安全些許不說,或許還能碰到往返軍營以及城內的巡城兵卒。

    然而結果卻是令人感到沮喪,空曠的大道上渺無人煙,此時並非巡騎交班之際。

    體力隨着血液的流淌似乎正在一點點耗盡,北方的寒冷讓剛流出的鮮血片刻便在衣服上結成薄冰,寒冷之意愈來愈濃。

    他感覺自己再難堅持到軍營。

    天意是種很奇怪的東西,它總是在你鬥志昂揚正要去面對現實的時候,又冷不防的給你一個狠狠巴掌。

    盡頭,終於到來!秦慎嘴角溢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小白默默隨在他的身後,再無先前的興致勃勃與活蹦亂跳,亦步亦趨中,似乎多了幾分孤傲冷漠之意。

    “小!”

    秦慎眼泛憐愛的垂首看向它剛喊出一字,隱約聽到身後似乎有蹄音傳來。

    以劍駐地支撐着身子緩緩轉了過去,慢慢挺直腰梁。

    小白回首望向後方。

    須臾,數十騎出現在一人一狼視線。

    勒馬停在丈餘之外,王睦一愣後再將滿身血跡的他打量幾眼,嘴含譏誚道:“秦將軍這幅模樣,當真纔不愧浴血奮戰四字。”

    “拜你所賜!”秦慎的話語聽起來冷而平靜,就如這嚴寒而又無風的天地。

    “我?”王睦怔了一怔,嘴角的嘲弄之意愈發濃郁,“倘若我真要捕殺秦將軍,憑我之身份,需要用上這等廝殺手段?而倘若我真要就此捕殺你,此刻你隻身負傷,又何必與你在此多費口舌?”

    誰又知你是否喜歡玩些貓捉老鼠的遊戲?秦慎心中很是不以爲然,面上卻不動聲色。

    王睦言罷再掃他兩眼,淡淡道:“秦將軍不妨請講,究竟發生何事?”

    難道不是他?

    秦慎很難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中察覺出任何端倪,此刻聽他問起,心中一動的強忍着身體的疲倦將事情簡略訴說一遍,旋即狀若無意,實則有心的暗暗關注對方的所有反應。

    然而觀察得來的結果卻令人失望。

    王睦聽完後臉上漸漸露出沉重深思之色,隨後右手輕輕一揚,立即有數騎調轉馬頭脫離隊伍,朝城東小樹林奔去。

    “無論如何,秦將軍皆是我大新之勇猛良將,王某絕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

    聽着他面色陰沉迸出的話語,秦慎幾可篤定絕不是對方。

    因爲正如他所言,如果真是有心對付自己,此刻無疑是最好的機會,但他似乎並無這種意思!

    那究竟是誰?似乎只剩盧芳一人。

    心中這般做想時,身子再難支撐地晃了一晃。

    王睦察覺到他這個輕微的動作,將他盯視片刻,嘴角似笑非笑的半含調侃道:“秦將軍似乎力有不支,不過王某此處有一劑良藥,或許能令秦將軍再多支撐半刻。”

    說完在他狐疑的目光中伸手納入懷內,取出一物託在手心,挑眉道:“秦將軍可知此爲何物?”

    “聖旨?!”秦慎看着他手中揚起的淡黃卷軸,目瞪口呆。

    “秦將軍果然見多識廣,竟識得此物!”王睦似讚許似挑釁的看他一眼,將聖旨緩緩展開,抑揚頓挫中帶着幾分戲弄的意味念道:

    “天鳳五年冬十月乙未日,大新始皇帝詔曰:朕聞褒有德,賞至材,千人慎驍勇善戰,赤膽忠心,果敢勇猛,以御匈奴,朕甚慰之。其加封慎屯騎校尉……”

    後面的話秦慎再未聽入耳中,只是默默的緊盯着他,眼中甚至閃爍出無盡怒火。

    十月乙未日,也就是他回武泉前王莽就已經擬好的旨意,由王睦帶來武泉,沒想到對方居然私藏到此刻。

    對他充滿恨意的目光,王睦絲毫不以爲意,眼中則滿含戲謔的與其對視。

    “王!”

    半晌過去,秦慎咬牙切齒的正要迸出王睦二字,一頓後又改口幽幽道:“執法!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痛?”王睦疑惑的反問一句,看着他憤怒中不無幽怨的目光,暢意的呵然笑罷,看向他道:“陛下允我臨機獨斷,而我心覺秦將軍應該在盧芳屬下再歷練一番,如此安排,又有何痛?”

    秦慎剎時竟無言以對,然而心中則是早將對方咒了千百遍。

    我的屯騎校尉啊!

    瞧着他啞口無言的模樣,王睦眼中滿是惡趣味的再好好欣賞片刻,這才面容陡然一肅,沉聲令道:“留下一騎!”

    接着在有繡衣放開馬匹之際,兜馬領着衆人策騎離去,只留下一句話語飄蕩天地——

    “若你有命活到來年,我在京都等你……”

    望着對方朝長安方向越奔越遠漸漸消失的身影,秦慎心頭百種滋味,不盡言表。

    咬牙切齒的感受着愈來愈是虛弱的身子,連忙伸指朝遠處比了個不堪的手勢發泄胸中怒火怨氣,然後抱上小白,爬上對方留下的馬匹,策馬朝軍營奔去。

    剛到大營門口,守衛看到他這副血人模樣頓時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將他扶下馬背,攙着朝營內快步踏去。

    尚幸衆兵卒亦算見慣戰事,雖亂不慌的分別通知軍內醫匠,以及稟告諸位相關人等。

    “官人!”

    醫匠尚未抵達,聞訊而來的如詩如畫俏目哭得紅腫不堪的跌跌撞撞闖入帳內。

    只待看到他這臉色煞白,渾身血跡的模樣,更是悲不自勝的疾步衝到他身旁跪坐下來想要幫忙,卻又手足無措的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慎勉力擠出笑容,寬慰道:“無妨!都是他人血跡。”

    這話出口,兩人卻是哭得更是厲害。

    因着勞累和失血的緣故,秦慎此刻真的只想清淨片刻,然而又不好斥責兩人,正頭疼間,醫匠趕至帳內,連忙好言將如詩如畫哄開。

    此時瞿寒也掀簾而入,見到帳內情形後默然立在一旁,眼中盡是關切之意。

    醫匠將他衣服剪開,一邊察看傷口,一邊解釋道:“將軍身上雖有多處創傷,不過盡皆不深且避開要害部位,此刻虛弱,或許是失血過多而天氣寒冷之故,將軍與兩位娘子放心,只待將血止住,修養數日,便可無礙。”

    秦慎點了點頭,看向依舊梨花帶雨的兩人道:“聽到未?醫匠都言並無大礙,你倆就別再這般模樣。”

    無論何時何地,醫生的話總是最能起到鎮定人心的作用。

    如詩如畫聞言漸漸止住心慌意亂。

    片刻過後,兩人看着醫匠醫匠開始熟練替他敷藥包紮,如畫哭意仍未全部散去的半抽噎道:“那……那婢子……婢子去給官人熬些羹湯。”

    說完卻又身形都未移動半分。只是拿通紅的雙眼關心而眷戀地望着他。

    秦慎自然知曉兩人心意,而身處溫暖的帳內,先前的虛弱感似乎也再無那般強烈,於是衝她笑了笑,柔聲道:“等我包紮好再去。”

    聽到這不無憐愛的話語,如畫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忽地破顏淺笑,羞赧的垂首輕輕點了點頭。

    “何人所爲?”瞿寒看了眼帳內之人,出言問道。

    秦慎嘆息着出神片刻,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對方將我邀約之城東樹林立下殺手,根本未曾通報姓名,歸來時我曾遇到王執法,他已派人前去查探,或許你亦可領人前去察看一番,說不定有意外發現。”

    “王執法?”瞿寒目露疑惑的思索一會,看向他道:“會否是王執法派人伏擊?”

    “不是!他……”

    秦慎立刻否定,接着脫口而出的話剛說了一字又停了下來,眼中閃過惱恨以及無奈的想了想,轉而道:“若是他有意將我擊殺,方纔歸來之時我已有傷在身而又獨自一人,他大可將我拿下,可他並未如此行爲。”

    瞿寒表示瞭解和贊同的微一頷首,旋又再看向他目帶詢問的道:“會否是他?”

    這個他,兩人心知肚明。

    但真的是他嗎?

    秦慎也無絕對把握的沉思少傾,只得回給瞿寒一個無奈的搖頭。

    瞿寒自然明白的他意思,當下側首皺眉想了片刻,舒了口氣:“那我立刻再去查探一番,或許真有意外發現。”

    “記得多帶人手!”秦慎點頭中小心叮囑。

    然而話音剛落,只見瞿寒的身影已是掀簾而出,只留下簡單而自信的兩字——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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