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委頓的身形,終於沒了一向的冷靜自持。蘇昭昭想起他看向她的眼神,哀求沉重,盼望渴求,也有一種痛之又痛的放手。

    放手

    她盼了許久的自由,他竟然就這麼鬆手了麼

    小船仍然以一個又快又穩的速度向前駛去,蘇昭昭竭力地從地上坐起,靠在船邊望着靜靜徜徉的流水,半晌仰起了脖子,咬牙輕輕嗤笑一聲,任由一滴淚從眼角緩慢淌到了脖頸。

    經歷了約莫一個時辰的路途,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小船逐漸緩慢下來,停靠在了岸邊。

    那船伕站起身來,沉默地讓到了岸上,他靜了一路,對蘇昭昭說的第一句話,是讓她接下了那個包袱。

    他道,“姑娘,這裏頭有路引,還有銀票一萬兩,你拿好了它,估計夠一段日子的生活了。還有”

    他低聲道,“侯爺也囑咐了,禾綠姑娘在江南董峯村,你要是想侯爺說,不必等他。”

    蘇昭昭站在清晨的晨光中,周遭披上了一層黯淡的金黃,露水巍巍地顫動着,從樹梢上打溼一片她的衣裳。

    她垂着眼簾,未置一詞地接過了包袱,而後轉了身,卻聽到身後傳來“哐哐哐”三下磕頭的聲音。

    是那個船伕。

    在這樣清澈的空氣中,她擡眼,不遠處是漸漸升起的一輪紅日,粗糙地紅。

    本是黎明將至,料峭春風吹起她的長髮,再過一兩個月,氣溫攀升,她怕冷,日子暖和了,也就不那麼難過了。

    這都是可以展望的將來,謝覽洲這個混蛋,她擺脫了他,該開心的

    漫天的血色飛濺,在湖中洗了許久的手似乎還沾着黏膩,視網膜發紅,血色似乎就在她的眼前不停地晃動,模糊地抖,她的心好重,不停地墜下去,掉下去,似乎再也起不來。

    那個船伕沒再說話,也未曾起身,一直跪在那裏,第三下,不動如鍾。

    閃爍着哀求的目光又在她的腦中走馬觀花地不停掠過,他的眸色是難得的純黑,夜色濃厚,他似乎就要和夜混爲一體了,變成腳下這一捧不起眼的泥。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

    蘇昭昭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她擡了腳,大步往前走去。

    日子是嶄新的啊,不要再拘泥那些過往。過去所求皆是虛妄,謝覽洲,你要是真的死了,也算是罪有應得,你償了命,今年清明,我給你燒紙。

    腳下的步子卻如同步步生根,是平地,卻難行的很,蘇昭昭努力地向前走着,走得越來越遠,小船和船伕在她身後遙遙地等待,然而望眼欲穿,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終端。

    不會回來了

    船伕平靜從地面站起身來,他轉身跨上了小船,再次搖動了槳,向來時路劃去。

    越來越亮的太陽照在了那些已經乾涸的血跡上,血腥味卻不散,在這個小船中,再載回來的,沒有侯爺心心念唸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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