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她捕捉到一絲不對勁:“你怎麼跑出來的?”她開始懷疑,這少女是騙她去噶腰子的套路。
少女聲音微顫,左眼眼眶愈發紅潤,深吸了口氣一副強裝鎮定的模樣:“在倩芍坊。”
齊棠從少女口中知道這個倩芍坊是雲山最著名的賭坊,背地裏還是個妓院,是雲山唯一不原始的象徵。
少女名爲歐石楠,年僅十六,十二歲時便被欠了倩芍坊一屁股債的父親抵押給倩芍坊,至此她的父親消失不見,留她一人在坊內。
一開始坊主桃霽只是讓歐石楠服侍坊內的一位夜度娘換取糧食,後來見沒人來贖她,便讓她待客,即便她不願意,卻也無可奈何。
有了第一次便會有一次又一次,歐石楠也成爲坊內的夜度娘,因爲年輕貌美,她很受歡迎,在大火的兩年裏她雖日日承歡,忙得不可開交,可再忙她也能感覺到這坊內的人一直在換。
曾經她天真地以爲是可以出去的,所以她對未來也有期望,希望自己能攢好多錢,不但能把自己贖出去,還可以開家小店鋪養活自己。
好景不長,歐石楠年紀尚小,什麼也不懂,不小心染病後便被關在地下,地下還有很多她認識的人,包括她之前服侍的那位夜度娘。
直到今天凌晨,地下的一面牆突然變得透明,她急忙去碰,結果就是被牆上的陣法彈開。
坊主和一羣帶着面具的男子出現在牆對面,對着她們指指點點,歐石楠努力豎起了耳朵,卻什麼也聽不清。
她察覺到有幾束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位帶着蛇形面具的男子將手指指向了,跟坊主竊竊私語些什麼,她只能在那位男子離開前,感覺到男子意味深長的眼神將她渾身掃視了遍。
被其他人指到的人和她一起被人“請”了出來,從暗道走到她在這四年從未來過的坊間最頂樓。
在那裏歐石楠看見此生最難忘的畫面,這裏彷彿纔是阿鼻地獄,一走進去,目光所及之處無一不堆滿人骨,其他人紛紛往外跑,唯獨她被嚇傻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們當然是跑不掉的,而她也因爲“乖巧”沒跑,十分幸運成爲最後一個,眼睜睜看着那些人被開膛破肚,肉被剃的一乾二淨成爲骨頭架子。
那些被剖出來的內臟,有些放在案臺上,有些被丟入罐頭裏,放入最裏面有陣法保護的櫃子裏。
歐石楠大腦空白,恐懼和震撼,折磨得她無力思考,只能傻傻聞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呆呆癱坐在地上。
那些人見她老實,稍微放鬆警惕,等她憑求生本能轉身跑出時,他們都未來得及作出反應。
歐石楠作過一年侍女,生性活潑的她也愛溜達,從暗道溜回下層,便可以在坊內來去自由了,她清楚這裏哪裏可以躲,哪裏可以避開守衛。
憑藉天生的速度,她好不容易逃出倩芍坊,沒曾想守衛卻窮追不捨,從山頂追到半山腰,最後實在是精疲力盡了,便只能向齊棠求助。
齊棠聽完歐石楠的故事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十分苦惱,這個破地方連知府都沒有,她亦無一官半職,不知如何幫歐石楠。
此時正好巫蝥揍完人進來,大氣凜然一揮衣襬,坐在齊棠旁邊,一臉正義道:“讓她走吧,這件事不是你該管的。”
齊棠剛被他正經的態度狠狠帥到,沒想到下一秒就在巫蝥口中聽到這麼不負責的一句話,她沒好氣道:“你那麼厲害怕什麼?”
巫蝥一臉理所當然,淡定地給自己倒了杯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再怎麼厲害也不會沒事找事。”
“這怎麼算沒事找事,這是維護人權好嗎?”齊棠被他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氣得不輕。
“我對倩芍坊略有耳聞,那絕沒那麼簡單,這事皇帝會管,輪不着你來要這功績。”巫蝥語氣堅定,沒有絲毫退讓的餘地。
齊棠用餘光瞟到坐在她身後一桌的司淮淵臉色猛然一沉,低下頭在思索着什麼,可此刻她只顧和眼前的巫蝥爭論。
兩人吵着吵着,齊棠突然意識到巫蝥說的對,她原本也沒打算自己冒險到那種地方調查,最終決定告訴司煜瑞讓他解決問題。
巫蝥見她沉默,覺得自己終於在嘴上贏她一次,於是越說越興奮,最後直接告訴齊棠他曾經無意間打聽到的倩芍坊的祕密。
倩芍坊內分賭坊和妓院兩處,賭坊裏的賭徒和妓院內的夜度娘,他們若半月沒有還錢或接客便會被製成人體裝飾,二次販賣。
像歐石楠這種美貌的便有資格上地下貨櫃,供位高權重或有錢人挑選定製。
齊棠聽後不寒而慄,感覺三觀盡毀,這世界真是太瘋狂了,她要回家。
她看着歐石楠那驚恐的狀態,便知她在倩芍坊四年都被矇在鼓裏,瞬間十分同情眼前這個少女,放下警惕,徹底信了可憐兮兮的歐石楠。
齊棠眨了眨眼睛,沉聲道:“讓我不管她,我做不到,但我不會去冒險,現在我就修書給皇叔讓他派人來調查。”
歐石楠聞言面色一僵,下意識抓住齊棠手腕,支支吾吾道:“皇叔?你……你是誰?”
“嘉德郡主。”齊棠有些納悶歐石楠的反應,她似乎過於激動了,但隨後齊棠便覺得那麼小的孩子經歷了這些,一切情緒都情有可原。
她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憐憫之情,一臉心疼:“放心,正義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歐石楠接下來的反應更出乎齊棠意料,她漸漸將齊棠手鬆開,愣愣思考着什麼,忽然哈哈大笑:“好啊,他們都是罪有應得。”
旁邊巫蝥欲言又止的表情被齊棠故意忽略,酒足飯飽後她將二樓包下來,安排歐石楠住在自己隔壁,方便照應。
隨後她親自將衣服和喫食送去歐石楠房間,一進門就見對方蜷縮在牀上,背對她喃喃自語:“遲到的正義有用嗎?”
她猜測歐石楠是在抱怨自己受到非人的待遇後纔得到救贖,心兒一顫,輕手輕腳上前坐在牀沿。
齊棠將歐石楠身體掰過來面對自己,十分認真道:“當然有,壞人會爲他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她不太會安慰人,便將時間留給歐石楠,希望她可以自我療愈。
舟車勞頓沾染風沙,齊棠感覺渾身不自在,又不適應公共澡堂,直接用木偶把王府的浴桶和寒泉水變來客棧。
一切搞定,齊棠坐在浴桶中,身體放鬆,她閉上眼睛,哼着小曲,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猛然回頭,歐石楠的臉近在鄰尺。
兩人都明顯一愣,齊棠把原本想叫出的聲音吞回肚子,疑惑道:“你來找我有事?”
歐石楠保持着彎腰的姿勢,面露笑意,看起來驚悚又詭異,她迅速朝水中撒了一把灰色粉末。
完事她直起身子,一改楚楚可憐模樣,譏笑道:“高高在上的郡主很快就會明白,遲到的正義屁用沒有。”
齊棠不可置信地望向歐石楠,整個人彷彿遭五雷轟頂,她察覺到自己身體慢慢麻痹,在徹底動彈不得前傾盡全力從水中騰昇而起,穿上衣服大喊一聲。
不到片刻,巫蝥和暗衛基本同時趕到,屋子內氣氛瞬間劍拔弩張,歐石楠站在原地甩出召喚符,一羣身着暗綠色衣服的人就從窗戶外有條不紊翻了進來,看得齊棠目瞪口呆。
這時玹錫和司淮淵都已經聞聲趕來,歐石楠鼓了鼓掌,眯眼笑道:“都齊了,好自覺的獵物。”
巫蝥雙拳緊握,他一眼便瞧出齊棠中了蠱術,他咬牙切齒道:“好大口氣,快把解藥交出來,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巫蝥大人想怎麼不客氣?”歐石楠手中捏着一顆黑漆漆的蟲子,十分隨意碾了碾:“母蠱在我手上,想必大名鼎鼎的巫蝥大人比任何人都清楚母蠱一旦死亡,子蠱宿主也會立即陪葬吧?”她一臉挑釁地看着惱怒的巫蝥。
齊棠站在旁邊動彈不得,腦子卻異常清楚,此刻是自己識人不清,被迫演了農夫與蛇中農夫一角,不過她比農夫更慘,一開始就是笑話,是被蛇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獵物。
巫蝥怒呵道:“你想幹什麼?”
“作爲倩芍坊的人,當然是來毀屍滅跡,不然等你們去通風報信?”歐石楠低頭理了理自己雜亂頭髮,嘆了口氣:“原本還以爲是待宰的肥羊,沒想到肉沒喫到,還惹了一身腥。”
倩芍坊爲了保證美人不斷貨,安排了不少眼線在雲山上,只要一有貌美之人上山,便會派歐石楠上演苦肉計,讓來人放鬆警惕,最後給他們下蠱,使他們無法反抗,老老實實踏入狼窩虎穴。
齊棠他們這些倒黴蛋,就很不幸被看上了,只是他們是皇室之人,斷然不可能製成標本售賣,容易引火燒身,歐石楠只好忍痛割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