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喜糖 >第39章 自私的選擇
    許焐淞這舉動雖說和司淮祉沒有什麼關係,可因爲丞相府是皖妃母家,所以他這直系侄子的僭越,連帶司淮祉牽連,許多原本看好司淮祉的牆頭草紛紛轉投司淮淵麾下,不看好他的更是背地罵他花瓶。

    所以齊棠剛纔想告訴司淮祉,梅花的香氣是因爲它熬過了苦寒,司淮祉也一樣,如今的光鮮亮麗是因爲他爬完了那座陡峭的山,可惜朝中某些人在安定中早已忘記曾經辰國的不堪。

    人生就是爬完一道坎爬另一道,司淮祉此刻便需要再次走出陰霾、挺過寒冬,齊棠十分期待他脫胎換骨散發芬芳,讓那些人幡然醒悟,牢記歷史奮發圖強,而不是替外人壓榨同胞。

    “咳咳咳。”司淮祉劇烈咳嗽了起來,年幼時的傷讓他身子越發孱弱,連在風中多待一會都十分喫力。

    齊棠看着眼前強忍不適的人越發憐憫,十四五歲本該是一個男孩最好動的年紀,司淮祉卻被身體約束了活力,小小年紀陰氣沉沉的。

    她不由上前拍了拍司淮祉後背,想幫他順順氣,下一秒她覆在司淮祉背上的手便被司淮祉拍了下來:“我沒事,你到底想幹嘛,來看本宮笑話?”

    司淮祉呼吸急促,卻不肯在齊棠面前示弱,倔強地擡着頭顱直視着齊棠。

    齊棠悻悻地收回了手,背過身去不看司淮祉:“我纔沒那麼無聊。”

    她害怕自己無心之舉揭人傷疤,不敢再多說一句,空氣一時間變得靜悄悄的。

    沉默半晌,齊棠終於按捺不住,悄悄往後瞟了司淮祉一眼,卻發現司淮祉從放紙墨的匣子裏掏出一盤冒着熱氣的糕點,像小松鼠一半小口小口往腮裏存糧。

    司淮祉早已習慣了自己的身子,他沒有齊棠想的那麼脆弱,兩塊糕點下肚,滿意得打了個飽嗝,看起來心情似乎變得很好。

    齊棠這才鬆了口氣,開始小心翼翼繞圈子:“我吧,最近家裏有麻煩,在宮裏晃找理由不想回去而已,恰巧見到你了幾次罷了。”

    “什麼麻煩?說來讓我開心開心。”司淮祉十分優雅地抽出帕子,粗略的往捻糕點的手指胡亂擦了兩下。

    齊棠嘖了一聲,安慰自己看他漂亮又可憐的份上,饒過他的不禮貌:“王府有個侍女,從小服侍我,可最近我卻發現她偷府裏東西變賣,不多但屢教不改,然後她還教唆其他人幫她幹,我不知如何處置。”

    “她可是有苦衷?”司淮祉靜靜聽完,將嘴裏最後一點糕點嚥下,不疾不徐問出這句話。

    齊棠說出她早已備好的說辭:“有,她母親病了。”

    “要是本宮的話,就會報官關押那名侍女,順便替她安頓好母親,剩下的人打二十大板遣散離府。”

    “爲何?”齊棠心中莫名有些悶悶的,這答案明明是她想要的:“她可是我身邊的老人,從我記事起就一直在我身邊,若這麼對她,我……其他侍從直接放了,也會傳出許多流言蜚語。”

    “在王府做事,無論做多少年她和其他侍從本質上還是一樣的,若放過她置其他本分的侍從與何地?誰還會老老實實替王府做事?你是郡主,切勿意氣用事。”司淮祉越說越慷慨激昂,連帶身上陰森森的氣質都有所轉變:“安頓她母親已是盡了最大情分,其他侍從他們罪不至死,只能這麼辦,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清者自清。”

    齊棠極力收斂她眼底讚許的目光,繼續沉浸在塑造的故事中:“她在府中也有些許威望,若我動她,可能會讓王府長時間內不得安寧。”

    “小小一個王府藏龍臥虎啊,比朝堂還有複雜。”司淮祉怪異地漂亮的眼齊棠,邊收拾畫具邊道:“不過在哪都一樣,身上有腐肉的話,即使需要經歷一番痛徹心扉也要挖出來。”

    他提起收拾好的畫具,揮揮手道:“此事拖不得,你還是快些回去整頓吧。”說罷便頭也不回離開了。

    齊棠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有些出神,忽然她聞到一股梅花的清香,才緩緩往東宮方向走去。

    同樣的問題在那天她也問了司淮淵,司淮淵給她的答案是出乎了她先前預想的所有結果。

    司淮淵說若是他,他要不大動干戈斬草除根以絕後患,要不裝聾作啞不動那名侍女,而他更偏向後者。

    齊棠在這四年間,見到司淮淵的次數屈指可數,司淮淵除了每年會親自給她送上生辰禮就再無固定時間和她約頓飯。

    她知道對方忙,自己也忙,逢年過節的禮物都是託夏鶯給小森,再有小森轉交司淮淵,她無事不會主動找司淮淵的,這次來也是趕巧,正好太子在用膳,有時間和她說兩句話。

    如今她距離上次見到司淮淵已經過了一年,這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兩個曾經相熟的人不知道和對方說些什麼。

    司淮淵臉上褪去了嬰兒肥,更加落落大方,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有了上位者的姿態,讓齊棠好不適應,尷尬的喫完一頓飯就灰溜溜走了。

    後來齊棠時常想起司淮淵那天淡淡說出的那句話:“人有七情六慾,有一定地位的人少之又少,誰在那個位置都不會太老實,不是她也會是別人,她反而和皇姐相處久了,更合皇姐心意,給她點甜頭又何妨呢?”

    她認爲司淮淵說的全是歪理,可仔細想想確實更符合實情,這裏不比二十一世紀是民主的,若天天掃黑除惡,民衆日子並不一定安生,反而會激得一些惡徒造反。

    司淮祉的想法太理想化了,他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在他管理下國家一直自我消耗也不是沒可能。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若司淮淵上位一點一滴給了無數甜頭,說不定哪天辰國也就完了。

    臘月到來,距離齊棠的及笄禮還有三天是小寒,農戶早已在農田中撒下草木灰幫農作物過冬。

    人們也穿上了厚厚衣裳,就連齊棠也多穿了件薄衣,街上叫賣的人們幹勁十足,都期待着在一月後有全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

    有些人甚至已經開始忙着貼窗花寫對聯,有錢人家命人在街上布粥,希望給自己和家人積福,爲新的一年討個好彩頭。

    王府內也瀰漫着一股幸福和諧的節日氣氛,火紅的燈籠換成新的,高高掛在王府前。

    齊棠卻絲毫沒有被歡快的氛圍影響,自那天從宮裏回來後就成天悶悶不樂,心不在焉地喫飯睡覺修煉,連神經大條的巫蝥都來問她怎麼了。

    可無論誰問起,齊棠都只是笑着搖搖頭:“沒事。”

    她十分傷感,也是有節日的因素在的,前兩日她和巫蝥說了她想離開的事,巫蝥欣然同意了,並說要和她一起。

    這本該是件開心的事,可她要帶走司淮淵,所以她大抵是沒法等一月在王府度過最後一個春節了。

    她即將告別這裏,告別熟悉的一切,踏上她夢寐以求之路,在這之前她得想辦法讓司淮祉登上太子之位。

    司淮淵的治理方法並不是她這種普通老百姓想要的,她所求是人人平等的社會,讓她去哪個地方都不必擔心地頭蛇,不求互幫互助,起碼不用畏懼權貴,安安全全走過辰國每個角落。

    所以她決定自私一次,進宮和司煜瑞商討出一個兩全之策,讓司淮淵既活下來又不能回皇宮。

    人生總是戲劇化的,齊棠出宮時偶遇了司淮淵,她在四年裏無數次繞遠路出宮就是想路過東宮偶遇司淮淵一次,可四年裏大約七十幾次路過,沒有一次是如她願的,今天走路,卻遇見了。

    在她做了一個令她最愧疚,心最痛的決定的時刻,她又見到了這個往日舊友,她勉強扯出一嘴角笑容,乾乾笑道:“好巧。”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齊棠總覺得司淮淵已經看穿她了,腿不自覺發軟,她臉色蒼白,將事先準備好的名單塞給司淮淵,上邊寫着小心二字。

    司淮淵接過名單直直盯着齊棠不說話,就當齊棠忍不住全盤托出時,他才簡單和齊棠打了聲招呼匆匆擦肩而過。

    齊棠在司淮淵走後,身體不自覺一踉蹌,在夏鶯攙扶下才足以走出皇宮,她苦笑道:“這大概就是做賊心虛吧。”

    及笄禮的那天很快到來,嘉德郡主的陣仗極大,驪熠有頭有臉的人物基本都來了,甚至還有些別國名門望族不請自來,讓場面差點控制不住。

    原本只有笄者在內十一人蔘加,可司韻棠無父無母,皇帝便安排皇后當主人主持這場聲勢浩大的典禮。

    齊棠沐浴打扮完在房內焦急等待,她聽着外邊嘈雜的腳步聲,身上彷彿有幾十只螞蟻在爬,坐立不安。

    當外邊配樂響起時,她隱約能聽到皇后在臺上念着致辭,忽然,她內心就平靜了下來,在致辭結束時,在掌聲中,扶了扶頭頂昂貴的玉石珠簪,沉住氣端莊大氣地跨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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