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逑抱着手,這樣的日子裏被人連翻罵了也不急眼,反而問:“真生氣了?嗨喲,怪薛某招人厭,這就滾。”

    他往後退了兩步,轉身正要走,又被姬末給叫住:“你站住!”

    薛逑轉身,姬末就兩三步追上來,朝他攤出了手說:“你欠我的錢呢?”

    “哇,三公子,過年一不罵人二不追債你那當貴妃的哥就沒教過你嗎?”

    “我……”姬末也知道自己有些過頭了,他現在只是想找個藉口不讓這人負氣走了而已,“算了,方纔是我過分了,我不要你還錢了……”

    姬末悻悻收回了自己的手,又想起姬寧同他說過的那些話,突然就變得有些失落。

    “你讓讓,我還要去拿宴會用的名冊……”

    薛逑“嘖”了一聲,心想着怎麼這人還委屈上了,可嘴裏說出來的話卻奇怪得很:“不是要去換衣裳嗎?”

    “拿了再去,應該不耽誤。”

    “你不是不想讓人看見自己這般?”

    薛逑今日本來是想問姬末爲什麼前幾日不再找他了,如今一看心裏就已經有了數,便不再提,上前拍了下小公子的肩膀,下巴一擡說道:“去換衣裳,我去內務府幫你跑個腿,等會兒還是在這兒等你。”

    “那……”姬末擡頭看向跟前的人,這才發現薛逑今日把平時裏掛在嘴邊上的邋遢鬍渣都颳了,人精神了不少,也順眼了,他難得衝這人笑了笑,說:“好吧,等會兒見。”

    姬末加緊腳程去換了衣裳回來時,薛逑已經在那拐角的欄杆坐着了,他把那名冊從懷裏掏出來,說道:“看看是不是這玩意兒,你叫下人幫你跑一趟不就行了?”

    “這個是我要拿着備用,等會兒給兄長看的。”姬末接過來,翻了兩頁看着沒錯,又說:“身邊跟着的宮人許多不識字兒,又怕他們誤了事兒就自己跑一趟。”

    “你不放心他們,倒放心我這麼個大老粗?”薛逑翹着個二郎腿,像是故意在裝浪蕩一般。

    “不放心,方纔我一轉頭就後悔了,但是你都跑了我能怎麼辦?”

    “嘿,我說你就……”

    薛逑難得幫人跑腿,沒討到一句謝字反倒惹了嫌,他白眼剛要翻出來,卻又被姬末塞過來一個小木盒子。

    小公子含笑說道:“昨日兄長讓小廚房做了好些桃酥準備賞人用,我捎了盒出來,今日開宴且有得等,你先找個暖和的地方喫着墊肚子。”

    “算你還有點良心。”

    薛逑剛說完,姬末轉頭又要走,還沒邁得開步子,又被他抓着衣袖給扯回來。

    “還有事兒?我還要忙呢!”姬末說道。

    誰知薛逑難得一臉正經,從衣襟裏掏出來一把匕首。

    那刀鞘正反刻着伸展向不同方向的金翅,每一條紋路栩栩如生,延伸向上至柄處便纏繞在一起,到了最底端還連接着一顆成色上好的紅寶石。

    姬末一下往後退了兩步,皺着眉說:“薛將軍,你今日來宮中赴宴,不該帶把匕首在身上,你……要做什麼?”

    薛逑一笑,“給你的啊,這匕首是我當上天鷹軍統領時找工匠打的,可比那大氅值錢多了。”

    “給……我?”姬末不明白這人的用意,躊躇着也沒上前接。

    薛逑見他這樣,直接站起了身,上前抓住他的手將匕首塞了過去。

    姬末剛要推託,薛逑便放開了他,一閃身退到了幾米開外的地方。

    “三公子,人活在世上總會碰到什麼難處,若是以後你恨極了什麼人,就用這個匕首解決掉他。”薛逑說着,聲音壓得愈發低:“有什麼簍子,我薛逑幫你解決。”

    “你什麼意思?!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幫我……”

    由不得姬末拒絕,薛逑說:“什麼意思?你應該知道你們姬家的嫡子都有死士,對吧?”

    姬末聞言一愣,站立在原地,說道:“你爲什麼會知道……”

    “因爲我從前是你二哥的死士。”

    既然是從前,那便說明姬寧已經對薛逑下過了血令書,他現在不受任何人束縛,沒有任何顧慮。

    可是方纔,他又親手遞給了姬末一把代表自己身份的匕首。

    “你拿回去……我不需要!”姬末急道。

    “你不需要,平安無虞那是好事啊,”薛逑笑了笑,一臉的輕鬆,彷彿這樣豁出性命的許諾對他來說也只是件平平無奇的小事,“如若有那麼一天你需要了,薛某就爲三公子肝腦塗地一次,也全了你那時幫我買衣裳的情。”

    薛逑說完這話,就一溜煙消失在了拐角處,只留下姬末握着匕首站立在原地。

    姬末有些不明白,兄長明明說過這個人沒有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麼傻,可他又爲什麼要做對自己一點益處也沒有的事呢?

    他將匕首拔出來,從那青光泛起的刀刃上看到上面倒映出的模樣,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像這般心亂過。

    皇帝和貴妃在各個宮室行禮之後,需要回去換了衣裳再赴宴,因着楓溪小築太遠,聞漓提前讓人將姬寧的禮服都備至雲盛殿,結束之後便一道去換。

    可連續忙了幾日不曾好好同寵妃親近過的皇帝此刻卻有些按捺不住,換衣服的時候就抱着人親了起來,聲音大得連徐祿和安順都嚇了一跳,連忙將其餘的宮人都趕出去又將大門關上。

    “陛……陛下……”

    姬寧被按到了角落邊的牆壁上被聞漓親吻觸碰,一邊順從卻又一邊說:“不可,百官宗親還……等着……”

    “是麼?那我放開?”聞漓掐着姬寧的腰說道。

    可現在兩個人呼吸和目光都勾在了一起,哪裏是能立時分開的?

    姬寧勾着聞漓的脖子,“那我們可以……快些……”

    “怎麼快?”聞漓在他耳邊輕聲一笑,酥的姬寧雙腿發軟就要往下掉,他又趕緊將人摟住,抓住姬寧的手說:“罷了,沒有藥怕傷着寧兒,就用……”

    “嗯……”

    誰能想到方纔在人人面前都矜持貴重的明貴妃,這會兒卻倒在皇帝懷裏縱着他與自己顛鸞倒鳳。

    只可憐了侯着等開宴的百官宗親們,除了塞了盒桃酥的薛逑,其餘的肚子響得簡直不體面。

    等到皇帝貴妃來了,還得先等他說話,各個上的了檯面的人物挨個說完祝詞,這才能正式擺宴開席。

    這樣的場合,聞漓難免被一輪輪地灌着酒,就算是酒量再好到了後面也有些扛不住,更何況有些人不識數的,敬了一輪還有第二輪,真當皇帝有脾氣和他們喝到第三杯。

    到了中途,姬寧提前讓人下去煮了醒酒湯,又讓人將那幾個不識數的杯子裏的酒換成了烈酒,那些人還不等端着杯子上來,自己先不勝酒力暈在了位置上,只剩下眼清目明的明貴妃在位置上輕笑。

    但姬寧一擡眼對上聞漓一副看穿他的表情,又有些不好意思。

    直至宴會結束,皇帝的眼神也沒從貴妃身上收回來,姬寧起身過來扶他的時候,還仍舊不知收斂。

    “別人都說了祝詞,貴妃怎麼不說?”聞漓笑問道。

    “怕陛下不勝酒力,就沒說。”

    姬寧將聞漓扶起身,就算是醉得厲害,這人也沒捨得將身上所有的重量壓過來,反而半抱着他歪歪扭扭往雲盛殿去。

    這情景,倒是和上次中秋家宴有些像,那時的他和聞漓還沒有徹底的將心裏的疙瘩解開,可這個人卻抱着他說“我愛你”。

    或許從那一刻開始,姬寧就註定不能把這個人放下,逃不掉離不開。

    “寧兒……”皇帝醉了酒,抱着寵妃不肯撒手也不喝醒酒湯,徐祿沒了辦法,只能把湯放在一邊,讓姬寧來勸這人。

    等到屋中沒了人後,聞漓馬上就消停了,只捧着姬寧的手一點點聞他身上的藥香,說道:“寧兒,我醉了。”

    “陛下真的醉了麼?”姬寧笑着問。

    從前他還在侍奉老皇帝的時候,好幾次宮中家宴,他都見聞漓醉過,根本就不是這幅愛鬧人的模樣。

    他要麼撐着頭不說話,要麼就早早請辭離場,回到雲盛殿休息。

    在最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他不會暴露出自己的任何弱點。

    “醉了,真的。”

    “那好吧。”姬寧不再執着同這人掰扯出一個結果,他將聞漓外袍脫了,又扶到牀帳裏躺下,自己則拿起了醒酒湯灌了一大口,轉頭就傾身上去,一點點餵給這個人。

    聞漓一雙手環過他的身軀,將人抱着親吻了片刻,說道:“歇會兒,你昨晚都沒怎麼休息就起身了。”

    “那些朝臣怎麼辦呢?”

    “隨他們去,皇宮那麼大,他們難不成還尋不到消遣?”

    姬寧將身體放鬆,側躺在聞漓的身邊,用手在他身上輕拍,叮噹鐲撞擊的聲音甚是好聽,他輕聲說:“好,臣陪陛下歇息,陛下睡吧。”

    可姬寧到底沒歇上太久,不過半個時辰他便輕手輕腳起身,換了身衣服收拾規整後,又出門準備去佳音閣陪那些個朝臣看戲。

    他素來不喜歡聲勢浩大,出來也只帶了幾個人在身邊,途中經過一條岔路時,得從高處往下去,還沒到拐角,突然撞見了個穿着橘紅新衣的小姑娘,正靠在湖邊搓着手賞雪。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