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了外面的雨,它們就這樣無情嗎?狠狠的砸在地上,就不怕大地會疼得哭泣嗎?
泠曦的電話又一次的追了過來:“舒舒,你到底是哪裏不舒服?怎麼又去到了醫院?”
她微微沉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曦曦,我來取卵,要做試管了。”
“什麼?!不是做了那麼多檢查都說沒事嗎?怎麼還要做試管?”
“他媽下了死命令,如果試管還不成,便叫我們各自安好。”
“你這婆婆是不是有病啊?明明沒問題,非要給你們那麼多壓力,這年頭誰還看重這些?!”
泠曦的憤怒聽得出來,蘇舒淡淡的回答道:“陳昊看重。”
“我早就說過了,你那個老公不靠譜,你非要嫁,現在倒是吃盡了苦頭了,在哪個醫院,我來接你!”
說完以後,她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對了,你說你遇見了奚南?”
“嗯,他現在是第一醫院生殖醫學中心的副主任。”
“哦,倒是聽說了他要回來的消息,只是沒想到你竟然先和他遇見了。”
這種遇見,蘇舒寧願不要!
就像是你一直傾慕一個人,卻在雨天摔得渾身泥濘的時候剛巧遇見了他的目光,那種目光想想都知道充滿鄙夷。
掛了電話,蘇舒強撐着疲憊疼痛的身體坐了起來,抱着膝蓋看着外面的雨發呆。
“蘇舒!”
“啊,是我。”
一個醫生的喊聲驚醒了她,她趕緊迴應着。
“你的卵子現在已經取好並且液氮保存了,你要記得儘快催促你先生來取精子,越快越好,本來應該是今天就要人工授精的,你們這樣可是會大大降低授精成功率的。。。。”
醫生嘟囔了起來,蘇舒有些難堪的低下了頭,任由醫生說教。
“好了,李醫生,她先生有事不能前來,我看了記錄,病人以前就說明可以用冷凍精子的。”
奚南走了進來,制止了醫生的埋怨,他還是那樣的溫柔,言語之間沒有半分的埋怨。
李醫生有些不高興的走了,奚南看向了不知所措的蘇舒:“還好嗎?如果能動的話,我下班了,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開車來的,可以自己回去。”
他微微的嘆了一口去,彎下了身體,輕輕的幫她把鞋穿上,即使蘇舒不由自主的使勁掙扎,但是依舊拗不過他的那股力量。
“你這樣開車不安全,我幫你開回去。”
從來都是這樣,他一直主導着她的思想,她的意志和她的行爲,從來沒有改變過,即使現在也是如此。
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面,看着好多小護士都在笑眯眯的和她打着招呼,又想起了從前。
那時候在大學裏也是這樣,即使她們走在一起也有很多的小姑娘投來瘋狂的眼神,連蘇舒都被影響,只有他一個人目不斜視,眼中只有自己。
又回到了醫院大廳,幾個求診的病人看到了奚南的身影都紛紛拿着檢查單撲到了他面前詢問,他依舊耐心的向他們解釋着每一個檢驗指標和檢查報告項目。
蘇舒就這樣默默的跟在他的後面,看着眼前的他,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痛,反正心裏涌出了一些驕傲。
躺在奚南的大腿上,蘇舒拉着他的手:“奚南,以後你要做什麼科室的醫生?心外科?腦外科?還是腫瘤科?”
“嗯,還在考慮。”他的一隻手任由她摩挲,另外一隻仍然是舉着一本書認真的看着。
蘇舒激動的坐了起來,一把扭過了奚南目不斜視的頭,生氣的對着他喊道。
“啊?你不會想去當婦科聖手吧?”
“怎麼?不行啊?婦科聖手也是聖手。”
“那不行!”
他笑了起來,捏住了蘇舒兩邊的耳朵,假意的擰了擰:“怎麼不行啊?”
看着他的樣子,蘇舒的眼睛紅了起來,小嘴撅了起來,帶着哭腔說:“你要是去了婦科,那不是天天都要看無數女人,她們還要脫了褲子給你檢查。。。。。”
說着說着,竟然大哭了起來,奚南趕緊摟過了她,拍着她的脊背。
“不哭啦,小傻瓜,我想去的是生殖科。”
掛着眼淚問道:“生殖科是治不孕不育的嗎?”
“嗯,我想要更多的人都能有健康的孩子,畢竟孩子是這個世間最寶貴的禮物,不是嗎?”
是啊,奚南,你做到了,你現在成了最有名氣的生殖科醫生,你可以爲無數家庭帶來希望。
只是,我也不知道我懷抱的這份希望是不是希望?
一個小孩子在玩着球,球從她的手裏跳脫,爲了追球,他一頭撞到了蘇舒的小腹上。
奚南趕緊跑了過來,滿臉擔憂的扶住了蘇舒,然後將她扶了坐下。
看着那個小男孩嚇得一臉慘白,他笑着蹲在地上對他說:“阿姨剛剛做了手術,你撞得她疼了,記得要和她道歉啊。”
小男孩趕緊和蘇舒說對不起,蘇舒勉強的笑了起來,摸了摸他的頭,他舒展了臉上的恐懼跑回了家長的身邊。
“疼得厲害嗎?不如回去診室我再幫你檢查一下?”
“不用了,已經好多了。”
“嗯,時間不早了,我還是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說着,他輕輕扶起了她,走到門口之時,他先撐開了手裏的摺疊傘,又再走回來扶住了蘇舒。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卻一點也不刺鼻,更讓人沉溺。
扶着她走到了車面前,蘇舒習慣性的走到了駕駛員這一邊,奚南一把將她塞進了副駕駛,然後朝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鑰匙。”
蘇舒只得把手裏的鑰匙遞給了他,他很自然的便坐上了駕駛位,紅色的車遂而在雨中翻起了無數的水滴。
一路上他並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望着擋風玻璃外,蘇舒悄悄的望向了他。
他還是那樣的乾淨,乾淨得臉上沒有一點點胡茬留下的青渣,眼眶很深,眼睛很大,睫毛顯得愈加濃密。
“他爲什麼沒有陪你來?”猝不及防的,他突然問了起來。
“忙。”
提起了陳昊,蘇舒把目光轉到了窗外,看着那些五顏六色的傘頂在雨中穿梭。
一陣急促的剎車聲響起,車輪在制動下迅速停轉,濺起了一陣水花。
蘇舒有些緊張的擡起了頭,頭頂上隱約可以看到紅綠燈,在雨水的折射下,紅燈也越發扎眼。
車裏的氣氛有些尷尬,不知是自己過於細膩還是太過沉靜,蘇舒聽到了他有些不同尋常的粗喘之聲。
轉過去看見他臉上微微泛紅,他是生氣了,他只有生氣的時候臉纔會泛紅。
“蘇舒,他這樣。。。”
“奚南,綠燈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她打斷了奚南要說的話,或者說她根本不想聽那些話。
接下來的一路都很平靜,誰都沒有再說話,雨越下越大,車窗的雨刮器狠勁的刮在玻璃上,發出了刺啦刺啦刺耳的聲音。
往事不約而同的浮現在兩個人的腦海裏。
自從他做了她的表白拒絕大戲聽衆以後,便開始時不時關注起了這個藝術學院的院花,美術系出了名的才女。
看着看着,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夢裏,朝着自己甜甜的笑。
那種笑盪漾在心底,甜了枯燥的學術生活,他明白了,他對她一見鍾情。
聽說她第一幅作品就在院校比賽中獲得了一等獎,他竟然跑了很遠去藝術學院觀看頒獎典禮。
在教授和同學詫異的眼光中,他竟然捧着一束紫色的鳶尾花走到了臺上。
在她詫異的眼光裏,又微微一笑走下了臺。
那一時間整個藝術學院都炸翻了,說是醫學系的系草奚南竟然要追求他們的院花小姐。
在學校的論壇上,無數人都在議論那天的場景。
從來都是不近女色的奚南竟然當衆表白了那個高冷傲嬌的蘇舒?!
儘管那個表白沒有一句言語,更沒有一個詞語。
可是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因爲她緊緊抱住了那束嬌豔欲滴的鳶尾花。
再也無話,兩個人就麻木機械的做着各自的事情,一路開到了蘇舒家樓下。
纔剛剛停穩車,婆婆的電話應聲而至:“舒舒,今天做了嗎?”
“嗯,媽,已經取好了,等這兩天陳昊忙完去去精子就可以人工授精,然後就可以移植了。”
蘇舒有些心虛的看了看奚南,生怕電話的內容被他聽見,可是婆婆歷來聲如洪鐘,這在狹窄的駕駛室裏又怎麼藏得住。
“啊!陳昊沒去啊?”
“嗯,說是今天開會去不了,不過我會催促他儘快去的。”
“可是我聽說他今天開完會就直接去北京出差了,我還以爲是先去醫院纔回去單位的。”
蘇舒的心裏如同被刺了一刀,陳昊對這件事的不上心程度可見一斑,或者說,他對他們的婚姻關係早已經冷漠至極。
強忍着淚水,蘇舒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沒事的,媽,還可以用冷凍精子,以前他簽過同意書的。”
婆婆又嘟囔了幾句,無非就是責怪蘇舒不夠溫柔,這些年只關心工作不關心丈夫,所以陳昊現在纔對這件事一點都不上心。
沒有人關心蘇舒今天的手術痛不痛,她現在回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