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用飄逸的行書寫着賓客名字,另外一個合上信封,最後兩個人再一起在金色蠟液中蓋上他們二人名字縮寫的蠟封。
老秦的手開始有些不安分了,漸漸的攀上了泠曦的臉龐。
嘴脣相接的那一刻,老秦的電話攪擾的響了起來。
他是一名外科醫生,很多時候一通電話就馬上要走,即使那個時候兩人還在上下運動也是如此。
泠曦對此有很多怨言,好在老秦深知她的脾氣,哄她的手法層出不窮,倒是惹得泠曦死心塌地。
這一次卻不是醫院的電話,而是奚南的,老秦趕緊接了起來。
[奚南,怎麼了?有事嗎?]
[老秦!叫泠曦接電話!]
奚南的聲音不似平常的語調,更像是喝醉以後的怒吼。
老秦把電話開成了免提:[喂,奚南,你找我什麼事?]
奚南聽到泠曦聲音的時候,突然哭了起來,那哭聲聽起來是那麼的悲傷。
[泠曦,你告訴我,你告訴我,蘇舒到底有沒有真正愛過我?]
泠曦突然有些心酸,尷尬的笑了起來:[奚南,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喝醉了?我叫老秦過來送你回去。]
[你告訴我!蘇舒有沒有愛過我!]
泠曦看了一眼旁邊的老秦,老秦深嘆了一口氣。
能讓平日裏永遠冷靜理智的奚南變成這個樣子,究竟蘇舒在他的心裏是有多深的根?
[泠曦!你說話啊,蘇舒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奚南,舒舒到底有沒有愛過你,你自己不是更清楚嗎?]
奚南那邊的聲音又嘈雜了起來,夾帶着水聲和低低的哭聲。
[那她爲什麼當年要離開我?泠曦,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吧。]
泠曦提起了一口氣,實在忍不住想要脫口而出,老秦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對着她拼命的搖頭。
其實泠曦也是不知道當年相愛的兩個人是爲何分手的,所以在前幾天喝咖啡的時候才問過蘇舒。
蘇舒並不願過多的回答,她深知蘇舒的脾氣,便也不再追問了。
直到有天老秦聚會喝多了酒,回來才把當年他知道的事情告訴了泠曦,並且秉着最後的清醒囑咐她千萬不能告訴奚南。
蘇舒早已經成爲了奚南的心魔,如果他知道當年的事情,一定會不顧一切找回蘇舒。
那麼,蘇舒一輩子就完了。
她只是走到哪裏都被人指指點點,再也無法安靜的生活。
老秦搶過了電話:[奚南,你喝多了,你告訴我,你在哪裏,我去接你啊。]
[老秦,你叫泠曦接電話,我不要和你說!]
[奚南,你要是心裏不痛快,在哪裏,做兄弟的肯定是要陪着你的。]
奚南終於是被老秦勸服了,含含糊糊的說出了酒吧的名字和地址。
老秦抓過了外套就準備往外趕,泠曦拉住了他:“老公,我也陪你一起去!”
“你去幹嘛啊?到時候你看見奚南那個樣子,心一軟說漏了嘴怎麼辦?”
“可是,這樣一直瞞着他,我真的覺得他好可憐。”
“泠曦,你要清醒一點,奚南再痛苦總會過去,可是蘇舒不一樣,她已經結婚了,若是這件事奚南瘋了起來,打攪到了她平靜的生活,這責任誰來負?”
泠曦點了點頭,老秦拉開門,她又拉住了他。
“不行,我還是要跟你去,但是我發誓絕對不會說出當年真相的一個字。”
“老婆!”
“老秦,你要知道,奚南是什麼人,他酒醉成那樣都知道要找我,我如果不去,他清醒了以後想想會懷疑的。”
老秦想想確實是那麼回事,點了點頭,便牽着泠曦往奚南所在的酒吧趕去。
搖晃的燈光,嘈雜的音樂,鼎沸的人聲。
奚南的過去三十年,眼前的場景不曾出現過幾次。
酒精喧囂的揚上頭頂,激出了一身身的辣汗,又再被空調風吹乾。
那是八年前的一天。
蘇舒的二十二歲生日。
奚南剛剛從導師的辦公室走出來,握着一份伯明翰大學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媽媽前天找到了導師,憤怒的告訴了導師奚南想要放棄伯明翰醫學院博士學位的錄取。
“奚南,你是怎麼想的?伯明翰大學可是英國最著名的學院之一,醫學院更是彙集了無數的專家教授,你去那裏能得到更好的發展。”
導師的話如雷貫耳,聲聲打在奚南的心上,他想要開口卻又不知如何說出心底的原因。
他那個心心念唸的女孩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遠去英國。
她那麼愛哭,又愛撒嬌,以後沒有了他在身邊,她會不會成天哭泣?
那種威脅感從第一天牽起了她的手,就從未徹底消滅過。
她是隻能屬於他一個人的女孩,怎麼能靠近別的男人一步?
他在的時候可以時時刻刻盯着,看着,守護着。
如果他不在了,蘇舒剛好寂寞了,而那個男人正好出現了。
自己該怎麼辦?
“老師,這裏還有我舍不下的人,你說的很對,我會認真考慮的。”
“奚南,你這麼優秀,老師也捨不得你離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會推薦你去國內最好的醫學學府深造,但是畢竟機會難得,又是全額獎學金,對你的人生影響至關重大,老師希望你能認真考慮。”
“我會的,謝謝老師。”
導師站了起來,輕輕的拍了拍奚南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再次說道:
“奚南,你是最適合學醫的人,你有喫苦耐勞的精神,刻苦鑽研的能力,實在話,老師並不希望人才外流,畢竟發達國家已經集中了最好的醫生,可是這是對你人生至關重要的事情,老師還是希望你不管留下來還是出去深造,都要考慮自己的前途。愛情是很重要,但是也許過了十年你回頭看看,說不定你會後悔或者感激現在的一切選擇。”
奚南的眼睛紅了,他從小的夢想便是做一名優秀的醫生,尤其是在選擇了生殖醫學這門年輕的學科之時,他就曾暗暗立下重誓。
頂尖的學府,頂尖的學術,頂尖的氛圍,這都是他曾夢想的象牙塔。
如果說奚南的人生都是按照計劃進行,沒有一步偏差。
那麼最大的偏差就是蘇舒。
柔弱的她,竟然可以改變自己整個人生軌跡。
讓自己和她相遇以後的一切決定,都圍繞她而轉動。
“奚南!你怎麼喝了這麼多?!”老秦一來,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大聲的問道。
“老秦,你終於來了,快,陪我來喝兩杯!”
“不能再喝了!來,起來,我送你回去。”
老秦使勁拽着奚南,他卻如同粘在了卡座的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他就那樣死死的盯着老秦身後的泠曦,雙眼佈滿了血絲,看起來有些恐怖。
“奚南,你聽老秦的,別喝了,天大的事情,明天起來你還是那麼優秀的奚南。”
泠曦的話讓奚南破防了,再也維持不住自己最後的理智。
他雙手捂住了臉,痛哭了起來。
“奚南,別這樣,你從來都不會如此的。”泠曦默默的坐在了奚南的旁邊。
他放下了手,又舉起了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紅着雙眼轉了過來。
“泠曦,老秦,你們一直都說我優秀,可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優秀在哪裏。”
“奚南,你的優秀大家都知道,不用妄自菲薄。”
他呵呵的笑了起來,一邊笑雙眼滑出了大大的滾珠。
“我優秀?我如果那麼好,怎麼會把舒舒丟了,怎麼會把她丟了?”
老秦一把揪住了奚南的雙臂,大聲的叱責了起來。
“奚南!你清醒一點好不好?!蘇舒已經結婚了,你今天不是還給她做了移植,她現在不僅是人家的老婆,很快還是一個寶寶的媽媽!”
奚南的臉突然變得很紅,臉上的表情瞬間由喜變悲,又從悲變喜,扭曲得有些難看。
“老秦,當年爲了她,我甚至都願意放棄伯明翰的錄取通知書,可是你告訴我,爲什麼她要那麼絕情?!”
一旁的泠曦也哭了起來:“對!就是她辜負了你!就是她先放棄了你!她不值得你還記着她這麼多年!奚南,你做得對,你當年去了英國,現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泠曦的哭聲讓老秦也紅了眼眶,他放開了手,拿起了桌上的酒瓶一飲而盡。
奚南又一次的捂住了臉,哭聲隨即而至:
“泠曦,可是爲什麼我的心這麼痛,這麼難受!我怎麼這麼無能,這麼多年,我根本忘記不了她!她的一言一行我全部都記得,午夜夢迴的時候,我每次都是哭溼了枕頭,到底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才把她丟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泠曦不可能回答他,老秦也不能回答。
奚南給人從來都是乾淨利落,不染風塵的謙謙君子。
此刻卻像只流浪的小狗,淋着大雨,淒涼的躲在樹下瑟瑟發抖。
想來在英國的日子,如此的他纔是常態。
泠曦和老秦都哭了,這八年,他究竟是怎麼渡過來的?
金剛怒目,震懾妖魔。
可是奚南卻守着自己的心魔,情願沉淪,情願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