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陸銘修裝起找到的東西,走在路上袋子中物品發出碰撞時清脆的聲音。

    其實他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路口一家賣飯的還沒收攤,陸銘修遠遠的看着那人舀一勺高湯到碗裏,他不自覺吞嚥口水。

    有點餓。

    “去去去,哪來的撿破爛的,趕緊滾走!”

    陸銘修聽到老闆不耐煩的聲音,將眼神收了回來,加快步伐,面無表情的離開。

    他不在意,這些年喫的苦不少,剛剛只是捱了兩句罵。

    回到大院,他打開雜物間的鎖,把東西小心放置好。其實怎麼會有人來偷?都是一堆沒人要的破爛罷了。院子荒廢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可以隨意使用空置的房間。但他只佔用了這個本來也沒人用的小柴房。

    他撫摸着奶奶縫好的書包,針腳很細密,麻布特有的粗糙感從指腹穿來,又從口袋拿出那顆玻璃球,已經不是完整的一顆,磕掉了一小塊。把玩在手中有些被扎到的微微刺痛感。

    “保佑我?一顆破珠子?”他嗤笑,剛想扔掉,頓了頓,還是放到書包的一個小口袋裏。

    這是他收到的第一個禮物。

    今天是他的生日。

    那個小兔子發繩,陸銘修把它拿出來。

    他不敢讓溫崢嶸看到,和自己在一起已經很丟臉了,何況兔子發繩也是撿來的,破爛而已,戴回家說不定還要捱罵。自己扯的時候力度不小,她應該被弄疼了,就當是個教訓吧。

    誰讓這個小孩識人不清。

    其實,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沒人要的孤兒。姑姑爲了讓他離開,告訴了他奶奶一直瞞着的祕密。

    下雨天,哭泣的嬰兒,善良的婦人,一個狗血的故事。

    奶奶原本可以過的不錯,至少比現在好。

    在陸銘修心裏,這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曾經的黑夜中,他也會害怕,現在卻能淡然的穿梭街道,儘可能多掙些錢,他不怕苦累,只怕沒人要自己,所以更多時候,他幹着更累的活,拿着比別人更少的錢。

    琥珀的瞳孔在夜色下卻黑的像團墨,晚風將年久失修的窗戶吹的搖晃,發出刺耳撞擊聲,陸銘修利落的將兩扇窗戶浮框拿繩子綁住。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自由的風啊,什麼時候能帶來好消息。

    溫崢嶸抱着溫聽雨回家,聽着女兒給他講今天發生了哪些事情,似乎小孩子的世界總是奇妙的。溫聽雨儘量裝的很天真無邪,有時候她覺得頂着成人的靈魂卻住在一個小奶娃的殼子裏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我今天遇見一個王子,他拿着藏寶圖,可厲害了呢!”

    “是嗎?我家妞妞可真是幸運呢!”溫崢嶸笑眯眯的迴應。

    今天去飯店他特意打聽了一番,這個孩子比他們早搬來幾年,也是可憐的緊。自打他親力親爲帶起孩子,這才方知做家長的不容易,磕着碰着都心疼,這孩子,還得照顧他奶奶,也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可能是年紀大了,看不得這些人間疾苦,尤其是孩子遭罪,要是自己當初一下子想不開,也不知道妞妞會不會也變成這樣,到處遭人白眼。

    每每想到這裏,心裏就堵得難受。

    “妞妞,你告訴爸爸,爲什麼喜歡那個哥哥?”

    “嗯因爲哥哥和妞妞一樣,沒有媽媽保護。”

    溫崢嶸心裏一緊。

    “但妞妞還有爸爸,哥哥沒有爸爸。”溫聽雨聲音中有難掩的低落。

    “哎”溫崢嶸嘆一口氣。

    “對不起,妞妞。”

    “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啊?”溫聽雨歪着頭看他的臉,然後又低頭很認真的掰起手指頭。

    “但是我從爸爸這裏,能感受到10個手指頭的愛呢!”溫聽雨高高舉起兩條短胳膊。

    溫聽雨想說的是,有爸爸一個人,就足夠了。

    溫崢嶸拿鬍渣蹭蹭她的髒髒的臉蛋,溫聽雨樂的直笑。

    “那我們妞妞一定要多和哥哥玩,但是千萬不能像今天這樣,爸爸好擔心妞妞丟了。”

    “對不起爸爸,我保證再也不會了。”

    樓道里穿來父女二人說笑聲。

    張帥今天回家後有些悶悶不樂,他媽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納鞋墊,從前一回家這小子總會吵着喫飯要不就是搶遙控器,今天倒像是變了個人。

    “你咋啦?垂頭喪氣的。”

    張帥耷拉着頭,有氣無力的問道:“媽,溫聽雨他媽是不是死了?”

    “你這孩子,咋說話呢,不是今天欺負人家了吧?”

    張帥想到溫聽雨哭的樣子,點了點頭。

    王香蘭是個暴脾氣的女人,她是從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生活過來的。懷孕的時候總幻想着以後要把最好的都給自己的女兒,可惜一個一個都是兒子,看着就來氣。

    她騰的一下站起來,一臉怒氣:“你個臭小子,幾天沒收拾你就皮癢了是吧?”

    張帥被王香蘭扯得耳朵生疼,連忙求饒:“我的媽呀,我不敢了,我可是你最親的兒子!”

    王香蘭不停手:“兒子又能咋,咱家又沒有皇位繼承,欺負女孩兒你有臉了是吧?”

    “媽,你先鬆手,我沒欺負。”張帥兩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看起來十分滑稽。

    “今天下午玩的時候,我罵了院子裏那個撿破爛的沒爸沒媽,她就哭了,她說她也沒有媽媽。”

    “哎,你這小子,就該撕爛你的嘴!”王香蘭拿起針嚇唬着,張帥脖子一縮。

    “這孩子是可憐,小時候她媽出了車禍,而且”

    王香蘭這幾天和其他人嘮嗑的時候才知道,這女娃娃還有心臟病哩,心裏一陣唏噓。柿子都挑軟的捏,厄運總找苦命人啊。她可是稀罕這孩子稀罕的緊呢!每天看着溫崢嶸抱着軟乎乎的像個糯米糰子,恨不得搶過來自己養。

    “算了,你可別出去瞎說,看我收拾你!這孩子身體不好,以後玩的時候多注意點,人家可是比你小呢!”

    “知知道了。”

    張帥沒再說話,轉身走回臥室,窗戶刮來的風將臥室門重重帶上。門外穿來王香蘭的叫罵聲,他充耳不聞,滿腦子在想該怎麼和溫聽雨道歉。

    “哎!”小胖子人生中第一次知道煩惱的滋味。

    還有,那個撿垃圾的陸銘修。鄰居這麼久,自己也罵了他不在少數,他應該不會在意吧。對,一定是的,他看人眼神那麼可怕,如果在意的話,肯定早打上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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