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修隱忍着情緒,眼眸低垂,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說出這句話,但這句話,藏在他心裏,已經好多年了。
曾經的每個時刻,溫聽雨陪伴在他身側時,他都是這樣的想法。
不要可憐他好不好。
像對待一個正常的男生一樣對待他好不好。
他不希望溫聽雨對他好的源頭是來自憐惜,那樣只會讓他覺得自己更加卑賤,無論怎樣去追,月亮始終掛在天上,他就算極力奔跑,極力追逐,最終會力竭的死在這條路上,這樣的結局是可以一眼看到頭的。
可又轉念一想,他在傲些什麼呢?
忽然間想到再次和溫聽雨重逢的那個時刻,明明比現在更加狼狽,可那時候,他潛意識是希望溫聽雨可憐他的,帶着這份可憐,也許能夠多看他兩眼。
這種矛盾令他心煩意亂。
溫聽雨和他捱得很近,近的能聽到他刻意減弱的呼吸聲,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情緒的起伏。
“對不起。”她突然道歉,打破了寧靜的氛圍。
陸銘修卻以爲她只是反悔了,淡淡回了句:“沒事。”
心臟處彷彿被人拿磨得尖銳的針,一下一下細密地紮下,這種痛來的緩慢,卻又格外磨人。
“我後悔了。”她似在抽泣一般。
真正聽到這句話,陸銘修喉結滾動幾下,目光不知道該投向某處,一連串做了許多微不可察的小動作,他該大度的,至少對於溫聽雨,他沒有什麼原則。
哪怕前幾天還再想,真的不會給她機會了,但只要她親自說出想要和他來個了斷的時候,他只希望自己能離開的體面一些,給喜歡了好多年的女孩兒留個好印象。
“後悔了就好。”
他不值得的。
陸銘修握着傘把的手死死收緊,力道極大,他真要感謝這燈光微弱,不至於能讓溫聽雨看到他泛白的指尖。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也許是最後一次。
空氣中瀰漫着溼氣,陣陣涼意漫延到她身上,在這種緊要時刻,溫聽雨居然冷的抖了幾下。
“怎麼了?”
見溫聽雨沒有要走的意思,陸銘修出聲問,聲音變得更深沉了些。
溫聽雨只看着他,他們仿若隔着一層膜,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王雨菲說的或許都是真的,陸銘修就是個悶葫蘆。
她有些賭氣地說:“太冷了。”
“那就趕緊回宿舍。”他語氣平平,不帶什麼特別的情緒。
她在暗處捏緊拳頭,眨巴眨巴眼:“不想回宿舍。”
陸銘修被這沒來由的話搞得有些茫然:“那怎麼辦?”
溫聽雨急得臉微微發燙,她一緊張就會這樣,不過也只在陸銘修面前會緊張。
“我害怕,又冷,你說怎麼辦?”
手機因爲耗光電自動關機,一片夜色中,僅有的月光透過樓道安置的窗戶打在她的校服上,袖口的反光條十分明顯。
陸銘修把風衣脫下來,蓋在她身上。
風衣寬大,她倒顯得有些嬌小了。
陸銘修有些無奈:“這樣好點了嗎?”
溫聽雨有些好奇,他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自己難道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嗎?
看來王雨菲說得對,對付這種人,不能太矜持。
他的衣服其實也被打溼一些,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潮溼的泥土味混合着他身上常伴的一股清涼薄荷的味道,一點菸味都沒有。
陸銘修其實根本看不清溫聽雨的表情,更不會知道她此時緊張到了極點。
在他身邊,溫聽雨顯得小小一隻。
最好不要呆在這裏了,他真的想逃。
可下一秒,溫聽雨幾乎是撲到他懷裏。
陸銘修的心隨着呼吸一起停頓了幾秒,背脊變得僵直,一動不能動。
她或許是踮着腳,手臂緊緊環着他的腰,她的耳朵正貼着他心臟的位置,這種突發情況,是他從未預想到的,此時此刻只能任由她這樣抱着。
“陸銘修。”
她將頭埋在他的胸膛,說話聲有些悶悶的,他只覺得有些酥麻,一時間忘了迴應。
“我說對不起,是因爲之前你不在的三年,我有在心裏偷偷罵過你,我一直覺得是你拋下我了,其實不是的。”
她的聲音比雨聲更清晰。
說這些話時,溫聽雨覺得自己的臉燙的更加厲害了些,不知道陸銘修有沒有感受到,她害羞,反而加重了擁抱的力度。
耳邊是陸銘修震耳欲聾的心跳聲,這讓她覺得,自己說的這些話是有意義的。
第一次做這種事,難免生疏。
只是生硬的貼近他的胸膛,用力一點,然後更加用力一些。
她問:“陸銘修?你有在聽嗎?”
“嗯。”
他能怎麼辦?
要他怎麼辦?
沒有擡手抱住她,已經是他用盡全力做出的剋制了。
少女擡頭,月光移了位置,他能看到柔柔月色下她清凌凌的眸子。
“知不知道什麼叫近水樓臺先得月?”
她難堪的不願擡頭,沒說一個字,陸銘修就覺得自己的心被揉動一下。
什麼叫近水樓臺先得月。
他微愣,以往這個時候煙癮就會升起,而現下全然忘記這碼事。
“知道。”
在溫聽雨面前,他簡直像一個拼命學着說話的啞巴,話到嘴邊就會變成最簡單的幾個字,毫無說服力。
她擡頭,很認真看着陸銘修的眼睛,雙手依然環抱着,她的髮絲晃在他的下巴處,擾亂他的心。
“你喜歡我嗎?”她總算問出這個問題。
陸銘修卻瞥過眼睛,看向一旁:“你還小。”
“那意思就是喜歡咯。”
她反而笑起來,全然不理會他的言外之意。
“溫聽雨。”他極爲無奈地喚她的名字。
“你才高一,才16歲。”
你還有未來大把大把可以肆意揮霍的花樣年華。
“喜歡這兩個字太過寬泛,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哥哥,那也是一種喜歡。”他竟然輕巧說出自己從來不願提起的事情,爲了勸溫聽雨離開自己。
“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