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十章 阻截(一)
    裹挾着極致憤怒的斥問突地在王家院裏咆哮:“豎子怎還有臉來王家?”

    這一聲彷彿吼落了西斜的太陽,吼墜了早衰的枝條,也吼得原本轟轟烈烈的週歲禮詭異靜默了。賓客們身子盡是一僵,立即紛紛扭頭,向着院門處張望。

    丁憂本就坐在宴席的尾巴,離院門算不得遠,也就把突如其來的事態瞧得一清二楚。

    起因不過是一位乘毛驢的青年想要進入庭院,可他如莽草一樣的短髮無疑有些醃髒,下巴上的胡茬盡顯邋遢,死魚眼下是藏不住的寂寥和烏黑的眼圈,單薄的雙脣上還有龜開的裂疤。他的年紀頂多在二十四五吧,風塵僕僕過後,看起來倒像是四十五六那般滄桑,渾身上下的衣褲多多少少破着洞,那雙本該是不錯的小牛皮靴,腳尖已有些開線了。如今又輪到那件灰撲撲的披風還能稱得上體面,此時正悠悠的隨風盪漾。

    王家雖是好客,可像青年這般衣衫不整,無疑讓侍從覺得爲難了。他們稍略將青年攔截下,且禮貌地告知需要請示張管家。

    張管家是含笑而來的,能在王家幹足二十年,最大的祕訣就是熱情、禮貌且周到,可當他看見青年時,所有的笑意都湮滅了,繼而換上最猙獰的厭惡嘴臉,撕心裂肺地破口咆哮:“豎子,你怎麼還有臉走來王家?”

    喝到第二遍時,他的眼眶已泛出了淚花。

    青年平淡道:“張伯,我只是來見見她。”

    張管家每一條皺紋都透露着痛恨,喝道:“你休想!”

    緊接着,院內的護衛紛紛提起棍棒,宛如潮水一樣涌來了。

    打從這些年王墨寅的生意逐漸開拓向九州,王家不可避免地被一些有心人士盯上,好在他先知先覺,早已請來了一衆護衛安家,平常掛個名號在書院、小樓中閒閒逛逛,需要長途出貨時,也可以派進鏢隊之中當個應照。而護衛中赫然有四個腰貫白蟒帶的魁梧漢子最被王墨寅倚仗,這四人放入江湖,絕對能成爲中流砥柱;這四人棲在王家,則帶來了水火無情棒。

    只見十四根棍棒驀地突擊向青年胸膛,好在他身形一轉,堪堪避讓。

    四人中的領袖大喝一聲:“結陣!”

    護衛立即憑着千錘百煉後的默契在院口行雲流水地走蕩,倏爾間便把青年圍在了陣仗中央。

    就連丁憂也不禁暗叫:居然是八荒六合捆蛇陣。

    這陣法原先是獵手用來驅離、擒拿跟樹樁一樣粗壯的巨蟒的,後來被舊錦名將舒炎白運用到了沙場之上。而今十四護衛以此陣應對,青年若膽敢硬闖,棍棒便直打七寸。

    誰料青年既不退縮,也不上搶,一對無神的眼睛幽幽向陣心那領袖望了望,道:“請,讓讓。”

    陣心那領袖只覺得自己分明沒有被對方放在心上,那對死魚眼一眨不眨,無疑是對自己的譏誚,頓時火冒三丈,不願只做防守,而是招呼道:“我們上!”

    須臾後,水火無情棒果然冰冷,但看棍影幢幢,細密得如同大雨傾盆拍下,棒棒都直指青年的腦袋、胸膛,只消不經意被掛上,不吐幾兩血,何以脫逃?

    可青年竟猶似泥鰍一樣在密不透風的棍棒陣中游滑,有幾棒兇猛異常,分明都要敲落在他的背脊、肩胛,然而青年只是一個平平淡淡的迴旋轉身,就教費盡氣力的出招激不出半點水花。他左挪右讓,十四護衛眨眼間揮出三四十招,竟沒有一記落在他的身上!

    丁憂的眼珠子都瞪圓了,幽幽地道:“風流百轉!風流百轉!五年前有人把‘流’做到了大荒之內再無人出其右;想不到五年後又有人把這個‘轉’運用到了神妙巔毫。疾風流的年輕一輩啊,實在是讓整個玄門都得嫉妒豔羨了。”

    ……

    李拓一嘆,眼前護衛的陣勢看着雖厲害,可使將起來卻屬實太慢,甚至沒有一招瞄準自己的下盤,以至於自己竟是連一步都不曾挪開。

    如此巨大而分明的差距,他想:你們心中倘使有一點數,便應當主動退下。

    所以他又是平平淡淡地道:“麻煩,讓讓。”

    可那領袖的怒火卻已由三丈燒到了七丈,罵道:“你他奶奶的熊狸貓,兄弟們,給老子宰了他!”

    李拓無奈,自己豈非特別禮貌的說了“請”和“麻煩”……既然了無辦法,他便唯有上。

    只是這一次的李拓自然比方纔主動多了。

    既然看破了對方的手腳、陣仗,李拓便開始步步前搶!

    十四個護衛,十四根棍棒,伊始還能連綿如若雨下,刻下卻只得算是露花,還不見得能夠滴下。分明使出喫奶的力氣朝他砸,卻讓護衛們覺得至少有一半的膂力被逆向的清風給抵消。然而他們是由四面八方將李拓包圍在中央,難道四面八方都是逆風麼?

    護衛一棒勢大力沉地砸下,可眼前倏爾一花,再眨眼已然落空了,隨之而來的是瞳孔放大,緊接着漆黑的拳頭也跟着變大,平平無奇的拳頭落在了自己的鼻樑上,於是連腦袋都跟着花。

    放倒一人的李拓驀地並指一劃,那根由身後偷襲的棍棒就像憑空遇見了極巨的阻力。

    護衛雙手哪怕攥緊了,虎口也把持不住,只得眼睜睜看着棍棒被吹卷至了李拓劃指的方向,再眼睜睜看着李拓悠悠轉身,視野一黑,分辨不清自己是如何躺下的。

    旋踵,李拓向前跨,衝腿一崩,不但踹凹了棍棒,也把橫持棍棒的護衛踹飛在了院門內的石屏風上。

    原本搖搖晃晃的毛驢看到這一出,耳朵不禁豎直了。

    再看李拓左手一擰,右手一挽,非但扣住了棍棒的前端,更憑着是挺腰擡胸腋夾,將兩名護衛翹在半空之上,望他單薄的身板,誰曾估料他能有此般力道,旋即鬆手,令二人自由摔落在地上。

    那領袖再見不得護衛們被打倒的慘象,猛刺而來,在李拓出招欲化解的剎那,突然足踝向後翻轉,膝隨足轉、腰隨膝轉、肩隨腰轉、腕隨肩轉、棒隨腕轉,以自己十數年來的習武歷練刺出這一槍,以水火無情棒施展回馬槍。

    棒尖雖沒有槍尖鋒利,可只要撞在對的地方,也能使眼前人非死即傷。

    一切都跟他想的一樣,虛晃的第一招的確創造出了時間差,李拓的圓手已阻擋不了自己的回馬槍。

    卻有一點出乎了他的意料,空中忽然有披風一卷,卷的不止是披風,還有刀。

    然後,棒尖就不偏不倚地被刀鋒由中心切開了。

    他望着斷成兩半的棍棒,肩頭一震,軟弱無力地癱跪在地上,信心幾乎跟着崩塌。

    這時,一個稚嫩卻又帶恨的聲音肅殺道:“退下吧。要截殺玄門中人,還得是玄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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