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昏沉得厲害,尤霄只醒了一瞬,就在這悅耳動聽的聲音中,心安理得地又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身上終於有了點知覺和力氣,意識也清明許多,尤霄轉動眼珠打量周遭,看天色已經挺晚了,然而卻絲毫不見繁華都市該有的霓虹燈光,好在夏末初秋的夜空掛着清清朗月,可視度還算高,並不妨礙他審視自己身處的陌生環境。
可是他分明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是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巷子跟一幫人打架,混戰中額角被人敲了一悶棍……怎麼一睜眼竟是在這麼個破地方?
尤霄下意識擡手想摸一摸頭上的傷,手指觸碰到裹着一層布的傷處的同時,腦海裏忽然插播進一段並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嘶~”
默了片刻,尤霄垂死病中驚坐起,震驚之餘字正腔圓地喊出一個字來,“操?”
他……他是被那一悶棍給敲死了嗎?
然後,就穿越了?
還是穿到一個不知名時空的歷史朝代——大昌王朝,這意味着他已知的歷史知識在這裏毫無用處。
“操……”千言萬語,滿腔複雜,盡在這一字之中了。
沒等他消化完現在的情況,旁邊又傳來了那脆生生的聲音。
“你醒啦?”
尤霄應聲轉頭,就見一個一臉髒兮兮的小孩兒正瞪着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顯然是被他情真意切的兩聲“操”給驚醒的。
尤霄:“……”
“你沒事了吧?”小孩兒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蹲在地上小小一團,抱着膝蓋怯生生地說:“我下午的時候發現你暈在路邊,還磕傷了頭,就把你揹回來了。”可費了他好大的力氣。
是了,原主今日在給王地主家打短工,頂着日頭給莊稼除草,一天活兒幹下來有點中暑了,所以回村的途中一時恍惚摔倒在地……
“沒事了,謝謝你。”尤霄衝小孩兒笑了笑,又擡頭打量這一方天地。
他說這地方“破”並不是情緒化,而是真的破,一股子的頹敗與腐朽氣息,角落裏都長草了!
“你……就住這裏?”
小孩兒只點點頭,沒說什麼。
尤霄看着那雙黑黝黝溼漉漉的眼睛,默了半晌才道:“先睡吧。”
小孩兒依言躺下,尤霄這才發現地上大部分的乾草都在自己身下了,小孩兒大概是覺得自己身上髒兮兮的,怕他嫌棄,便沒挨着他,隔着老遠鋪一層薄薄的乾草睡。
尤霄嘆了口氣,“過來這邊睡吧。”
儘管這個時節夜裏還有些許悶熱,但就那麼貼着地睡也很容易生病。
“不用了。”小孩兒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回他,“這裏挺好的……”
然後就沒動靜了。
尤霄見叫不動,也不欲勉強,兀自躺下閤眼休息,可眯了沒多久,他又心煩氣躁地坐了起來,轉頭八分無奈兩分不耐煩地看着小孩兒沉睡的背影,最後認命般爬起來過去將人抱到自己身邊。
好歹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能自己佔了人家的地兒還倒把人給擠走了。
尤霄安置好人重新躺下,半晌,深深嘆了口氣後捂着眼睛自嘲一笑。
沒有鬧鐘的清晨,尤霄非常愉快地睡到了自然醒,睜眼的時候他還產生了“上課要遲到了”的應激反應,等看清周圍的環境,意識到自己真的穿越了,又一臉茫然地坐那兒發了會兒呆,直到昨晚那個小孩兒端着一隻破碗遞給他,他纔回了神。
缺了一個口的碗裏盛着滿滿的綠油油的菜葉子,他叫不出名字,只知道以前他們都是拿來餵豬的。
不過現在好多都成了火鍋店的配菜……
“這是我昨天挖回來的野菜,你喫一點吧。”小孩兒把碗和洗乾淨的兩根一樣長的小木棍塞到他手裏,“等你喫飽了,精神好一點,就可以自己回家了。”
“嗯。”尤霄也不客氣,也不覺得這野菜影響胃口,拿着小木棍開始喫起來。
沒鹽沒油,但是菜身脆嫩,不算難喫。
小孩兒看他兩口喫完,嚥了咽口水說:“外面鍋裏還有的。”
尤霄搖了搖頭,看着他笑了笑,“你還沒喫吧?”
“夠的。”小孩兒以爲他是怕分量不夠他再喫一碗。
小孩兒臉上還是髒兮兮的,尤霄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是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尤其靈動,睫毛也長,跟小扇子似的,就那麼直直看過來的時候,格外讓人心軟。
尤霄確實沒喫飽,想了想就直接起身,“那再喫一點。”
外面用石頭斜斜架着一個缺了大口的砂鍋,裏面還有一點菜,旁邊一塊石頭上的棕櫚扇葉裏還有洗乾淨沒煮的,。
尤霄拖起棕櫚葉將野菜全部倒進鍋裏,用小孩兒給自己備的那雙還沒用過的木棍筷子伸進去攪了兩下,然後啪得一聲,在石頭上把碗磕成兩瓣。
小孩兒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有些不高興還有些委屈地說:“我只有這一個碗……”好不容易纔撿到的。
“沒事,我家裏有。”尤霄將半邊碗和那雙乾淨的小木棍遞給他,“就着鍋裏一起喫吧,條件有限,將就用。”
小孩兒還有點心疼那個碗,不過聽尤霄話裏的意思,他以爲對方會賠給自己一個好的,也就沒那麼委屈了。
兩人蹲在小火堆旁邊守着一口破砂鍋吃了點野菜,勉強果腹。
完事兒後尤霄正打算問小孩兒願不願跟自己回家,就見對方拎着那破砂鍋一邊的餌起身,他擡眼跟着身影看過去,才發現小破屋子斜後方還有一條挺寬敞的小溪。
“哎,別洗了……”尤霄喊住他,“反正我也是一個人,要不以後咱兄弟倆相依爲命算了?”
“……什麼?”小孩兒轉過頭來愣愣地看着尤霄,像是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說,跟我走吧,以後我倆相依爲命,只要有我一口喫的,就絕不會餓着你。”尤霄到底只是一個剛成年沒幾天的高中還沒畢業的孩子,突然來到完全陌生的異世,說沒有一點惶恐和不安肯定是假的。
儘管有原主的記憶,但心裏依然空蕩蕩的厲害。
他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做出這個決定,或許是因爲他救了他,或許是因爲那不經意的一點好,又或許是因爲那雙讓他一看就覺得心軟的眼睛……
總之,他能在他身上得到一點他想要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