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事嗎?”尤霄眯着眼睛警惕地問。

    男子非常瀟灑地收劍入鞘,幾步走近後禮貌地行了個抱手禮,“請問,那條蛇可以賣給我嗎?我還是第一次見有那麼漂亮又有靈性的蛇。”

    一直乖乖靠在尤霄懷裏的唐元,忙捂緊自己的小衣兜,轉過頭來兇巴巴拒絕:“不可以,你不要打它的主意。”

    男子被唐元奶兇奶兇的模樣逗笑了,“你可以儘管開價。”

    說着轉頭向那茶寮老闆示意,那老闆便去八字鬍老爺的馬車上翻騰一會兒,隨後拿着一摞厚厚的銀票過來遞到男子手裏。

    他道:“這些夠嗎?”

    他想着這麼多錢,足夠普通人家一生衣食無憂,買一條蛇,該是足夠了。

    尤霄卻是臉色沉了沉,覺得這人有點胡攪蠻纏,竟還當着他們的面使用贓銀,當即不悅道:“不賣。”

    男子聳聳肩,將銀票遞迴手下手裏。

    他是很喜歡那條看着就不普通的蛇,不過現在倒是對尤霄二人更多了幾分欣賞。

    他們一身麻布短打,分明就是兩個普通百姓,可面對殺人劫道之場面依然能保持鎮定自若,已是膽識過人,與沾了人血的劫匪交鋒也能不卑不亢絲毫不露懼色,更是令人刮目相看,而且還不爲金錢所動,這一點最是難得。

    男子有心想結交一二,尤其是對尤霄,且不說那身皮相就十分不凡,連通身氣度也格外出衆,雖然看似不懂武功,卻有渾厚內力在身,他不免多些關注。

    只是想到自己堂堂山匪,身份敏感,人家或許會有所忌諱,便打消了結識他們的念頭,“是在下唐突了,二位請便。”

    尤霄:“……你就這麼放我們離開,不怕我們轉頭就去報官嗎?”

    實際上尤霄也就是表面平靜,實則內心已經驚濤駭浪,可如果他慌了,他懷裏的唐元一定會更害怕。

    閃閃這會兒挺安靜的,雖然不排除是被唐元捂得太緊,沒機會發出動靜,不過八字鬍老爺等人死後,他便沒再感覺到有殺氣,危險性降低,提着的氣也就稍鬆了鬆,這纔敢有此追問。

    “在下付言青,鹿岐山青雲寨二當家。”男子輕蔑一笑,“閣下若想報官,自行去報便是,不必知會。”

    尤霄也不是傻子,人家既然不懼自報底細,想來即便是報了官,也不能奈他們如何。

    而且看他們的行事作風,似乎並非濫殺無辜之人,說是打家劫舍的山匪,其實針對的應該盡是些爲富不仁的惡霸權貴。

    思及此,尤霄不禁多嘴試探着問了一句,“爲什麼偏放過那兩個人?”

    付言青雲淡風輕道:“那兩個雖不是仁善之輩,卻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自然沒有害他們的必要。”

    尤霄自認看人極準,付言青說這話時沒有凜然正氣,甚至潛意識也認爲自己的行爲是在“害”人,只是因爲害的是惡人,所以問心無愧而已。

    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是壞人。

    於是尤霄提着的氣又鬆了兩分,哂笑道:“你們劫個財,竟然連下人的底細都摸得一清二楚。”

    “那是自然,畢竟是刀口舔血的生意。”付言青攤手,“而且我們也不是誰的財都劫,你看我就沒動你們!”

    這話聽着真讓人不舒服,尤霄撇嘴,“那真是多謝兄臺手下留情了。”

    付言青補充道:“主要是你們除了那條蛇,也沒什麼讓我動手的價值。”

    尤霄:“……”這是在嫌他窮嗎?

    好吧,他確實挺窮。

    “你真不怕我們報官嗎?”尤霄忽然問。

    原本他還在考慮要不要報官,他不想惹麻煩,免得到時候官府抓不到人,強行將鍋扣到自己頭上,說他是賊喊捉賊。

    雖然很諷刺,但確實會有人那麼想——明明同時遇上劫匪,爲什麼別人死了,而他們毫髮無損?

    畢竟少有兇犯會放過目擊者,他們沒被滅口沒受傷,或許就會成爲別人懷疑他們的理由。

    而且……經過這番交流之後,他竟然覺得付言青這人還挺對他脾氣的。

    重點是這人一身好功夫,他心裏有那麼一點點的崇拜和羨慕。

    所以幾經思慮,他決定獨善其身。

    況且那邊小坡下還有兩個死裏逃生的活人,這事兒還是讓他們去幹的好。

    付言青卻只是搖搖頭道:“這個世界的法則,從來不是非黑即白。”

    尤霄:“……”他覺得這傢伙有裝深沉的嫌隙!

    尤霄本想試探一下,他們這麼有恃無恐,是真不將官府放在眼裏,還是與官府有些牽扯。

    可這個回答他聽不太明白,真要細理解起來,似乎更偏向第二種可能。

    不過這都不重要,他也就是好奇一問,眼下不宜再多耽擱,還是儘快趕路纔是。

    然而天公不作美,方纔還有些許明朗的天空在不知不覺中沉了半邊天,只聽呼呼一陣響,疾風掀蕩山林,風雨欲來。

    看這勢頭,還真像是在醞釀一場暴雨,估計不出一個時辰,這場雨就得傾盆而下。

    雨倒不是問題,問題是路況,若是雨勢太大,不消多久道路就會泥濘不堪,水坑遍佈。

    而到前方驛站,快馬加鞭也需要近兩個時辰……

    他駕車技術本就不嫺熟,若是到時候由於下雨道路淤堵而被堵在半道上,還不知道得遭多少罪。

    尤霄神情嚴肅,考慮要不要就在附近農莊借宿一晚,可是他人生地不熟,路口的路標並未標記附近村莊信息,不好找不說,找到了人家也未必肯接納生人留宿……

    “這條路是去省城臨州的方向,前方驛站路途遙遠,看來你們這會兒不便趕路了。”付言青似乎有點幸災樂禍。

    尤霄幽幽斜了他一眼,“但凡沒有因爲你們耽誤這半晌,說不定我們還能趕得及到驛站。”

    付言青哼道:“你在睜眼說什麼瞎話?這場雨只會比預料中來得更猛更快,但凡你們上路了,必定會被堵在半道上。”

    尤霄有點暴躁,“操!”

    “你這人……”付言青嫌棄道:“看着倒是一表人才,怎麼說話這般粗俗?”

    尤霄反脣相譏,“呵,你看着倒是溫文爾雅,誰知道竟是個土匪。”

    付言青楞了一瞬,愉快道:“兄臺謬讚。”

    尤霄:“……不,我並不是在誇你!”

    付言青笑得異常明媚,“反正也走不了,二位若是不嫌棄,便到我們那兒暫且歇下。”

    尤霄道:“我覺得這茶寮也不錯。”

    雖然簡陋,好歹能避雨,反正總比土匪窩安全吧?

    稍後下了雨,便將馬車移至棚內,他們就在車上將就住也可行,他來前準備充分,車上被褥和食物都有,倒是方便。

    就是……儘管唐元膽子大,都敢大晚上一個人上山尋他,可這地方剛發生那種事,又是荒郊野嶺雷雨夜,不知道唐元會不會害怕。

    “小湯圓,”尤霄問:“要是晚上留在這茶寮休息,你怕不怕?”

    唐元搖搖頭,“有哥哥在,不怕。”

    尤霄看向付言青,“可以把剩下的食物都賣給我嗎?”

    這場雨不知道要下多久,雨停了也得等路幹一點纔好繼續趕路,他們車裏的水和乾糧不一定夠。

    “嘖,好心當做驢肝肺,我若想對你們怎麼樣,你以爲你們有反抗的餘地嗎?”付言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隨便你們,那些食物你們想要就拿去,小爺不差那幾個錢。”

    尤霄挑眉,想說你都不一定能幹得過閃閃,怎麼就反抗不過了?

    但不得不說,付言青的話確有幾分道理,他又不知道閃閃如何厲害,只當他們手無縛雞之力,確實沒有耍心眼兒的必要。

    只是他擔心的點並不只在於此。

    尤霄直言:“其實我是怕受到牽連。”

    自己可是有家有口的人,行事自當三思。

    若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當然交什麼朋友都無所謂,可他有唐元。

    付言青:“……”

    唐元小聲道:“哥哥,你也太直接了吧!”

    付言青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半晌後卻啞然失笑道:“你以爲我們這麼明目張膽,當真就不計後果嗎?”

    眼下也不着急趕時間了,尤霄牽着唐元坐下,倒了杯茶抿一口,慢條斯理問:“怎麼講?”

    “哼,沒什麼,你們想住這茶寮便住吧。”付言青故意似的,望着天邊唸叨,“立冬無雨一冬晴,今日這兆頭甚好,來年一定風調雨順。”

    尤霄:“……”好個屁!

    立冬前後雨量少,這時候若是下一場雨,則預示着來年雨量豐富,田地溼潤肥沃,若是一直不下雨,莊稼地便會受到影響,來年種了莊稼可能會旱。

    所以今日這雨下下來,確是好兆頭。

    可尤霄知道,付言青只是在幸災樂禍罷了。

    怎麼就不能等他們到了驛站再下呢?

    不過聽付言青這麼一說,仍在慢慢熟悉古代記日法的尤霄這纔想起來,明日正是立冬。

    這個時候下雨,氣溫必會隨着這場雨急轉直下。

    這個時節,這個天氣,住在這四面漏風的茶寮……儘管車裏有被褥,不至於挨凍,但怎麼也不會好受就是了。

    尤霄低頭看了一眼正盯着碗裏涼透的幾顆混沌咽口水的唐元……

    尤霄騰地一下起身,把唐元和付言青都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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