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尤霄拿到種子,順便問了一句,“老闆可知道哪裏能買到番椒的種子?”

    定下西蘭花種子的價格時,尤霄就想問老闆有沒有辣椒種了,但老闆先一步將所有種子都拎了出來,他便只好換一種問法。

    老闆一聳肩:“這東西可不好買,商隊帶回來的都被人提前收了,或許還有沒收完的吧,不過我可打聽不到。”

    壟斷的真到位。

    尤霄只得再到別處問。

    往前再走幾步便是一些古玩字畫,其中一個攤位擺着厚厚幾摞書,老闆靠在躺椅上,翻着其中一本看得津津有味,還不時發出淫/笑。

    尤霄霎時來了興趣,上前朝老闆使了個眼色。

    老闆視線往尤霄和唐元身上一掃,見他們手裏明明拎着幾袋東西,卻仍要騰出一隻手來牽着,於是瞭然一笑,指着最邊上那兩摞道:“帶插畫的三十文,純文字二十文。”

    尤霄撿起兩本快速翻了翻,紙質尚可,內容清晰,價格也還算合適,便從中挑了幾本讓老闆包起來。

    實在是多了不方便攜帶,不然那兩摞他就全買回去了。

    幾本書包成小包袱斜掛在身上就是,倒不礙着什麼。

    多逛片刻,也沒再遇到哪裏有賣種子或花的攤子,問了許多人也都說不知道。

    倒是半道上遇到一家賣竹筐揹簍的,尤霄爲行方便,特地買了一個揹簍將東西都背上,不然再買多些,就騰不出手來牽唐元了。

    這裏人多地偏,還是一路牽着放心。

    雖然自從發現鬼市不僅有賣揹簍竹筐,甚至還有雞鴨魚肉農產品等之類的東西后,對鬼市的危險評估又降一大截,但他就得牽着才舒服。

    再往前是些賣金銀珠寶、玉石瓷器的攤子,金銀珠寶尤霄沒興趣,倒是走到一處多是毛料子的原石攤子時,他不禁停了下腳步。

    玉石開採向來有嚴格管控,甚少有石料會流向外界,不過難保有人偷偷開採,或是監守自盜。

    若是能賭對一塊翡翠玉石,沒準兒就一夜暴富了!

    可惜他對賭石沒有研究,也自認沒那個眼力,更沒那麼多錢可以拿來賭。

    誰知只一瞬猶豫,便被那攤主叫住,“小哥既有興趣,不妨試試。”

    尤霄微微挑眉,暗覺好笑,就他們這身穿着打扮,顯然就不是有資本玩得起賭石的,可攤主還是叫住了他。

    也不知是攤主眼光銳利,看他們氣質不一般,就以爲他們多少有些身家,還是壓根兒就是騙人的,這才無所謂他們錢多錢少,能騙一點是一點。

    他猜想多半是第二種。

    正想出言回絕,卻感覺到唐元兜裏的閃閃順着兩人相牽緊挨的胳膊鑽進自己的袖子,並纏在了他小臂上。

    因爲燈火昏暗,兩人又捱得緊,便沒人察覺到那一抹紅影。

    尤霄一時怔楞,摸不準閃閃的意圖,莫不是它還能辨得出翡翠玉石?

    硝石月石就罷了,可從藥性和氣味上辨別,但翡翠玉石……跟其他石頭比起來有什麼不同的味道嗎?

    而且……難道這裏面確有真的玉石?

    尤霄斟酌着上前,在一堆石頭前蹲下,想着姑且一試。

    反正只看一看,若是沒看好,直接離開就是。

    攤主點了幾個開了小口的給他看,“價格都好商量。”

    尤霄依次摸了摸那幾個從小口處能隱隱看出顏色的石頭,袖中閃閃並無反應,接着他又將視線放到那堆毛料子上面。

    攤主擡了擡眼睛,打量着尤霄的神色,“毛料子確實便宜許多,不過你買這個風險可大。”

    這攤主的確是個騙子,他手裏的這些石頭都是上頭淘汰下來的次貨,或是偷偷撿來充數的料子。

    目前爲止,真正做玉石生意的,並沒有拿原石出來賭的嗜好,不過是某個別投機取巧之人,通過利用人以小博大的心態,擺點看起來像是那麼回事的次貨騙人錢財罷了。

    難得能騙到人,他自然想賣開了口子的,畢竟這樣的賣價更好。

    “你要不還是看看這些。”

    尤霄沒應聲,就仔細摸着那些石頭,直至摸到其中一塊時,感覺到袖中閃閃在用腦袋蹭他的手腕。

    他心下一喜,卻不動聲色,抱着那塊腦袋大小的石頭猶猶豫豫地問:“這個怎麼賣?”

    攤主暗暗比了個一,又比了個三。

    尤霄:“……十三兩?”還是一百三十兩?

    攤主瞪着眼睛咬牙小聲道:“一百兩。”

    尤霄暗自猜測,所以手勢最後一個動作不是數字,而是位數嗎?

    尤霄小心將石頭放下,“那算了,買不起。”

    “嘿,你這人……”

    “原本我也對自己的手氣沒什麼信心。”尤霄起身,自言自語似的,“哪那麼容易天掉餡餅。”

    “小哥可要想想清楚,一百兩博一個發財的機會,在別處可找不到。”攤主不死心道:“有舍纔有得,錢才能生錢。”

    尤霄直言,“我身上沒那麼多錢。”

    攤主再接再厲,“你沒有,可以找朋友借嘛。”

    尤霄搖搖頭,徑直要走,攤主見他一點掙扎的樣子都沒有,終於肯鬆口降價,“那你有多少?大哥我今天博個開門紅,便宜買給你。”

    尤霄淡淡道:“我只有五十兩。”

    “五……”攤主不情不願,卻又擔心自己再貪心,最後怕是一兩銀子也騙不到,“成,五十兩就五十兩。”

    未免讓人疑心他看出那塊石頭不同,尤霄故意裝出一副下不定決心的模樣,慢慢掏錢出來付,給出去時還不太願意鬆手。

    攤主拿到銀子忙揣進懷裏,正要拿裝備切割時,尤霄卻將石頭抱起來,“我還是拿去玉石店切吧,萬一我運氣好,真能切出料來,估計還沒半道就得被搶。”

    攤主一聲諷笑到了嘴邊,又生生壓了回去,“行,隨你。”

    錢都到手了,誰還管他那麼多。

    尤霄將石頭放進揹簍底下,去牽唐元時,順勢讓閃閃回了唐元兜裏。

    “哥哥,那石頭真的是玉石嗎?”唐元小聲問。

    尤霄言道:“不確定,如果沒理解錯閃閃的意思,應該八九不離十。”

    唐元反正是相信閃閃的,“哥哥買東西好會砍價呀。”

    尤霄壞笑着調戲,“是啊,哥哥這麼勤儉持家還能掙錢,你有我這麼一個好夫君,是不是該偷着樂?”

    唐元紅着臉點頭,“哥哥最好。”

    一路逛下來,尤霄已經對鬼市逐漸放下警惕,不成想正暗自琢磨玉石能掙多少錢時,手心牽着的那隻小手卻倏地一緊,緊接着溫軟的身子貼到自己身上,胳膊上的衣服也被緊緊拽住。

    “怎麼了?”尤霄在唐元猝不及防的緊張與戒備狀態之下當即繃緊神經,低頭問詢時,就見唐元藉着自己的掩護,眼睛死死盯着一處角落裏的男人,“哥哥在呢,別怕。”

    那個男人身邊有兩個被掛牌售賣的小孩兒,尤霄本以爲唐元是看到他們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的遭遇。

    可如果是因爲從前,唐元該是爲那兩個小孩兒感到同情和難過,對那人販子是怨恨和遷怒,怎麼也不至於如此戒備纔是。

    “告訴哥哥,那是誰,爲什麼怕他?”尤霄不動聲色打量那男人一眼,語氣平靜,眸色深沉。

    “他是……”唐元怕被發現,不敢多看,依偎在尤霄身邊心有餘悸道:“他是之前想偷偷將我賣到南風館,被我打暈的那個牙行夥計。可是……他爲什麼會在這裏?”

    要是正面撞上,少不得會被對方找麻煩。

    尤霄聽見這話眼神瞬間變得陰鷙,然眼下時機和場合都不太方便,因此只安撫唐元道:“乖,沒事了,咱們繞開他走,眼不見爲淨。”

    保險起見,尤霄還從路邊買了一條方巾,將唐元脖子下巴連帶着腦袋一塊兒圍上。

    原本深夜就涼,如這般包裹嚴實一點兒不算突兀,何況還有人戴着帷冒或兜帽。

    前方夜色更深,明暗交界處,似是一道分界線,一跨進暗處,明顯能感受到氛圍都不一樣。

    在鬼市一角逛了這半晌,直到看見那男人身邊擠在一處的兩個小孩兒,尤霄纔算是真正對這個地方的黑暗一面有了較爲直觀的感受。

    在鬼市販賣的人口,定不會是奴籍,或是家裏自願出賣。

    也許再往前,纔是鬼市真正的入口。

    外側這些大抵也有不法渠道得來的貨物,或是小偷小摸,或是低價收購,總歸大多還是沒錢入駐集市的普通百姓,許多東西也比集市賣的便宜,因此淘貨百姓也有不少,人氣較足,便不自覺會放鬆。

    而這裏卻有不同,油燈不擺在攤位上,而是擺在腳邊,有的甚至並未點燈,一個個攤主看似懶散,實則視線總在不動聲色地打量過往行人,從不與鄰近之人寒暄吹牛,所以更爲幽暗且寂靜。

    其實所謂鬼市,一開始不過是想省地租的百姓半夜出攤的另一種非正規性夜市形式,因爲是半夜,規模也不大,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怎麼管。

    只因後來逐漸有人利用鬼市進行銷贓,或魚目混珠騙錢,直至如今,開始演變成不法交易之所。

    尤霄斷定,長此以往,“鬼市”終將會被這些遊走黑暗的人所取代,也會越發見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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