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已是晌午,尤霄起牀去看小娃娃的情況。

    店小二已經拿藥給小娃娃餵過了,這會兒瞧着倒是精神了些,洗過的衣裳也烤乾送了過來,兩個小孩兒自覺換上,乖乖窩在牀榻沒到處跑。

    眼下午飯點兒將過,尤霄和唐元沒發話,兩個孩子也不敢自己叫東西喫,屋裏擺的糕點也沒動,就吃了唐元來時路上給的。

    大的還好,早間用過早點,小的那時正昏睡着,又怕餓太久腸胃不耐受,他哥記着大夫的叮囑,沒敢給他喫太多糕點,此時正餓着。

    他們已經許久沒好好喫飽飯了。

    因此尤霄一進門,小傢伙便眼巴巴地瞅着他。

    方纔醒來他哥已經跟他保證過,不會將他獨自送人,若是不能一起留,那就一起走,總歸生死一處。

    而且恩公本也不見得願意收留他。

    如此一來,他便也就乖了,不再哭鬧惹人厭煩。

    尤霄這時見着人才想起,自己一心在唐元身上,忘了讓店小二給小娃娃煨點粥待他醒來喫,並按點給房裏送來飯食。

    他沒再耽擱,忙出門叫人準備。

    趁着後廚備菜的空擋,尤霄先得哄着唐元起牀。

    唐元一覺睡得深沉,被尤霄親吻着叫醒也不大願意睜開眼睛,迷濛着鑽到尤霄懷裏賴了半晌。

    尤霄看着他滿眼水霧的模樣,哼哼唧唧地在自己懷裏蹭,心火壓制不住地要往上躥,無奈只得按住人用帕子給他擦洗一通,才總算清醒了。

    尤霄颳了下他的鼻子,笑問:“是真沒睡醒,還是就想跟我撒嬌呢?”

    唐元也不說話,徑自仰頭吧唧一口親在尤霄脣上,然後歡天喜地地跑了。

    尤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搖搖頭追上。

    後廚手腳麻利,這會兒功夫飯菜已經備好擺上,兩個孩子仍乖乖窩在牀榻上,沒敢上桌。

    唐元一進門便看見他們盯着滿桌菜要流口水的樣子,當即招呼他們過來坐下,期間還摸了摸牙牙的額頭,燒退了些,但還是燙,且得養兩天。

    席間兩個孩子用飯倒不必操心,唐元本來擔心他們不好意思放開了喫,想着自己多照拂,誰知自己給小的夾了一塊肉,那大的卻又將肉夾走。

    “大夫說他最好喫些清淡的……”

    小孩子腸胃本就弱,又挨餓受凍許久,且還生着病,一上來就喫些油葷過重或富含營養的東西,不僅吸收不了,還會對腸胃造成嚴重負擔。

    大夫看診時唐元有些打瞌睡,不曾聽到這些,只乾巴巴應了下,“哦。”

    可是一看小傢伙眼巴巴瞅着肉咽口水,那大的又心軟,便倒了杯熱水,將肉上面的油腥漂乾淨再給他。

    “現在只能喫一點。”他安慰小傢伙,“等牙牙病好了,牙牙想喫多少都可以。”

    牙牙也乖,哥哥說什麼就是什麼。

    唐元自覺在兩個孩子面前無甚用武之地,轉頭夾肉給尤霄,“哥哥多喫一點。”

    然而低頭一看自己的碗,已經不知不覺中被尤霄堆成了小山。

    唐元:“……”

    尤霄輕笑,“你也多喫。”

    用過飯後,纔算得出空可以坐下來慢慢細問兩個孩子的來歷,並考慮他們的去處。

    尤霄看着一大一小,“還沒問你們叫什麼,是怎麼落到那人手裏的,家裏可還有什麼人嗎?”

    “我叫封以寒,弟弟叫莫樂(yue)琊。”他看了眼小娃娃,小聲道:“家裏已經沒人了。”

    從封以寒口中得知,他與牙牙本是表兄弟,由於母親遇人不淑,懷着他的時候就與生父和離回到孃家,因爲心思鬱結,後來生產時又落了病根,沒兩年就去了。

    外公和舅舅都是經商的,家裏算是小有資產,前段時間還在城裏買了小宅子,誰知搬家時半道遇上一夥惡人。

    那夥人只有五人,看着也像跑商的,一開始只是想跟他們討水喝,結果看見舅母后竟色/欲薰心……

    他們一家六口,就只兩個男人,哪裏敵得過對方那麼多人?

    轉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他們兩個孩子了。

    原本他們兩個也是沒有活路的,是那個人販子說他們可以賣錢,才得以留了一命。

    封以寒委婉說完來龍去脈,接着將牙牙抱住,似是怕他聽到這些難過,默默安慰着他。

    他和牙牙能僥倖活到現在,是因爲對方貪得無厭,而不是良心發現,甚至那畜生還想將他賣給變態,封以寒當然恨不能將其千刀萬剮。

    之前若不是聽了尤霄那話,他定要將那畜生殺之而後快,便是手裏的刀被搶了,他袖中也還有一根生鏽的鐵釘。

    那是他被關起來時,從廢木板上摳下來的,尖端已經被他磨得異常鋒利。

    還有另外四人,總有一日,也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而尤霄一聽還有同夥,便考慮要不要送他們去報官,再讓官府通知封以寒生父來將他們領回去。

    只是……他太不相信那渣男生父會好好待這兩個孩子。

    尤霄斟酌着開口,“你生父……”

    “死了。”封以寒言簡意賅。“尋花問柳,馬上風死了。”

    唐元:“……”

    尤霄:“……你多大?”

    “七歲。”封以寒依舊面無表情。

    尤霄咂舌:“……小小年紀,懂的還挺多!”

    “行叭,等你弟弟病好了,我帶你們去官府報案,順便打聽一下哪裏有孤兒收容所……”

    唐元聽見這話楞了一下,“哥哥,你要把他們送走啊?”

    尤霄沒說話,唐元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尤霄不喜歡小孩子,嫌煩,而且孩子養了就得負起責任,可不是滿足了喫穿用度就可以不當回事的。

    讓他帶孩子?還兩個!

    想想都覺得可怕!

    “我還以爲哥哥是考慮到我們以後不會有孩子,才把他們帶回來的呢。”唐元有點失落,他都以爲自己要當爹爹了,那麼大兩個兒子呢。

    尤霄寵溺道:“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二人世界都沒過夠,尤霄纔不會現在就開始想孩子的事。

    這計劃他都排到四十歲以後了,到時候有緣就領養一個,無緣就兩個人相扶到老……

    “纔不是孩子!”唐元不服氣,“明年就成年了。”

    “是是是……”尤霄湊到他耳邊小聲調戲,“都是可以生孩子的年紀了,自然不是小孩子。”

    唐元:“……”

    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朵,想起邊上還有兩個孩子,又嗔怪地瞪了尤霄一眼,平復心情後拉回話題道:“對了,以寒之前說他們不是被買回來的,哥哥,你……是不是把那個人怎麼樣了?”

    尤霄聳肩,“也沒有怎麼樣。”

    唐元不太信,“真的?”

    “嗯,就是打了一頓,不信你問他們。”尤霄看向封以寒和莫樂琊,微笑着問:“我的確只是打了他一頓對吧?”

    封以寒配合點頭,“嗯,沒打死。”

    就是斷手斷腳面目全非半身癱瘓,而已。

    唐元鬆了口氣,“那就好,哥哥可別因爲那種人惹上官司,不值當。”

    尤霄無所謂道:“沒事,他有罪在身,死了官府不會管,沒死也不敢去報官。”

    “其實我挺感激他們的。”唐元忽然笑着說:“無論是我養父母,還是那個人牙子,如果不是他們,我不會逃出來,也就不會遇到哥哥。”

    “小湯圓,永遠不要因爲自己的幸運和所得,而對曾經那些傷害過或是意圖傷害你的人心存感激。”尤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如今怎麼樣,都是因爲你自己。”

    “因爲你敢於反抗,纔會選擇逃出來,也因爲你心地善良,纔會看見我暈倒後將我揹回去。

    “而我喜歡你,是因爲你值得我喜歡。”

    但凡當初撿到他的人是小安,或言青,甚至是洛臨,又或者是別的誰,他都只會感激,不會有別的感情。

    尤霄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遇見你之前,我也遇到過許多別的人,可我只對你心動了。”

    遇見本身並沒那麼重要,只是因爲喜歡上了,才變得重要。

    而之所以喜歡,只因爲那是你。

    尤霄只當自己是肺腑之言,半分旖旎和繾綣都沒有。

    唐元卻是聽了一耳朵直白而熱烈的情話,心裏又羞又甜,耳尖的紅更是直接蔓延到了臉蛋兒和脖子,眼眶裏都醉起了雲霧和彩霞。

    尤霄見他如此這般,纔算是反應過來自己道理講得太深情了些,但是……唐元這模樣實在誘人,他也忽然正經不下去了。

    然後語重心長變成甜言蜜語,他將人摟過來,柔聲道:“我相信,就算那時候錯過了,我們也會以別的方式再相遇,而我,也還是會喜歡上你。”

    唐元前一秒還尚存一分清明的眼神,這下是徹底迷離了,雙手不自覺就攀上了尤霄的脖子,身子軟乎乎的黏在尤霄懷裏。

    正當兩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如若無人般越靠越近,嘴脣就要相貼時,封以寒忍無可忍地咳了兩聲。

    尤霄:“……”

    唐元:“!!!”啊啊啊,忘了房間還有別人!

    還是兩個小孩子啊,影響太不好了!

    唐元一個激靈,身上跟按了彈簧似的,雙腳一蹦就要從尤霄懷裏跳出去。

    誰知尤霄卻不肯放,只稍稍鬆了力道,慢慢與他撤開些距離才道:“小心桌角,磕着怎麼辦?”

    唐元頓時更不好意思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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