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先冷靜一下。”唐元躲在尤霄懷裏隔空安撫唐川。

    黯然神傷的唐川看着唐元對尤霄的信任和依賴,忽然反應過來,自家棠棠似乎正是尤霄當時嘴裏的那個未婚小夫郎……

    唐川如此年輕,定然不會是唐元的父親,便只能哥哥,尤霄迎上未來大舅兄的冰冷視線,挺直腰板兒將唐元摟得更緊了。

    唐川平復了一下心情,緩緩開口,“先進屋再說。”

    片刻後一行人在正廳落座,唐川目光殷切地看着唐元,而唐元只顧擺弄摔破了的小盆栽。

    盆栽種着的草正是閃閃在青雲寨後山山林找到的那株,原本放置幾日已經枯了,然而因爲無人認識,目前不知道有什麼用處,尤霄不想浪費又不敢亂用,便死馬當活馬醫,買了小瓷罐將它種上。

    草植本就生命力頑強,果然種下沒兩日,竟真又活了過來。

    不過唐元眼下實在懵得很,很多問題想問,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或是從何問起,就只好假裝擺弄小草,待慢慢理清思緒。

    別說唐元,連尤霄一個旁觀者都有點懵,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忽然多了個大舅哥……

    尤霄不時看看唐川,又看看唐元。

    兩人五官有七分相似,只不過唐川面容硬朗俊逸,線條流暢鋒利,更具男子魅力,而唐元面容更偏柔和嬌俏。

    若非相熟之人,不將兩人放在一處直觀感受,恐還真看不出他們的相似來。

    可他們一進城,就正正好遇上洛臨,不得不說上天還是眷顧唐元的,沒讓他錯過這次相遇。

    衆人心情各異地沉默片刻,常青已從洛臨房內取來兩封信件,以及一個小包袱。

    洛臨將信件打開遞給唐川,那上面正是他命人調查得來的結果。

    頭一封是順着尤霄的來歷,查到唐元孤兒身份,再往回查到唐元四歲左右,被致寧縣康遠鎮李家村一戶農家從牙儈手裏買下收養的信息。

    第二封則是順藤摸瓜,找到曾經那個牙儈逼問唐元被擄經過的口供。

    洛臨率先看過,時間、地點皆能與唐川告知他的信息相對應,加上那副相似的容貌,他這纔敢十分確定。

    棠棠身上沒什麼明顯的胎記,唐元也沒有與身世相關的物件,便只能這麼查。

    十來年過去,當年的那個牙儈蹤跡實在不好尋,因此多耽擱了這些時日。

    消息是先一步用信鷹送來的,人還在押送途中。

    把人押回來倒不是因爲他還疑惑什麼,不過是想讓他哥哥親手了結仇人罷了。

    至於小包袱,裏面是一身春秋穿的紅襖小衣,儘管破舊,做工與布料卻不似普通農家能買得起的。

    第一封信件中有所提及,這小衣正是從收養唐元的那戶人家家裏找到的,那對夫婦也親口承認,正是收養唐元時他身上穿的衣裳。

    雖然當時髒了些,但因爲料子實在好,所以洗乾淨放着一直沒捨得扔,後來翻出來給自家娃穿了一段時間。

    唐元或許不記得,唐川卻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也正是他弟弟棠棠走失時穿的衣裳。

    棠棠正是在他手裏弄丟的,他怎麼會不記得,他怎麼敢不記得!

    但其實就算沒有這些,唐川也已經認出來唐元就是棠棠。

    唐元與小時候的棠棠還是有幾分相似的,沒有太變樣,一如既往那麼漂亮可愛,尤其是眼睛,他一看就知道。

    唐川低頭看着手裏的小紅襖,再次沉聲道:“對不起。”

    唐元擡起眼睛,“你爲什麼要說‘對不起’?”

    “因爲……是我把你弄丟的。”唐川緩緩道:“如果不是我帶你出去,卻沒有看好你,你也不用流落在外喫這麼多苦。”

    尤其是知道那家人待唐元並不好,更是險些被人牙子賣到那種地方,逃走後流落街頭乞討許久,若不是後面遇到尤霄……

    儘管早有料想棠棠會遭遇些什麼,可看到信件上寥寥數語囊括盡唐元苦難的十來年歲月,他還是心痛難忍!

    那十一年,本該是他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你確定了嗎?”唐元猶豫道:“雖然我們長得有點像,但是你確定我就是你弟弟嗎?沒認錯嗎?”

    他太害怕稍縱即逝的親情,想當初養父母一開始也對他挺好的,可沒多久就開始嫌棄他,後來有了自己的兒子,就更嫌棄他了。

    雖然現在種種跡象都表明自己很可能是唐川的弟弟,可……他還是擔心會有萬一。

    萬一是陰差陽錯呢?

    他不想擁有過後再失去。

    “不會認錯!”唐川將信件和小紅襖放到一邊,篤定道:“便是沒有這些東西,我也非常確信你就是我弟弟。”

    “小湯圓曾經跟我提起過。”尤霄言道:“他之所以在離開養父母家後給自己改名唐元,正是因爲依稀記得小時候有人叫他糖糖,卻又不記得本名,因此以‘唐’爲姓,取名爲元。”

    “是,他本名叫唐棠,海棠的棠字。”唐川看着唐元,本就赤紅的眼眶更豔幾分,“所以你該在我叫你乳名時,你便已經聽出來了纔是。”

    可唐元什麼也沒說,甚至還懷疑自己認錯……唐川暗暗捏緊拳頭,垂下目光。

    唐元也不知道自己只是想謹慎確認一下,就被對方冤枉自己因爲生氣被弄丟而不想認他,只是看唐川隱忍悲慟的模樣,便鬆口,“那、那應該就是吧?”

    “可不是應該,”洛臨開口,“事實就是。”

    “哦,那……其他的人呢?”唐元吞吐問。

    唐川知曉他是在問父母,卻只道:“母親很早就去了。”

    對父親,卻隻字不提。

    “其他事可以後面慢慢聊,我先帶他們下去安置吧,眼下也快到飯點兒了。”洛臨起身,看着尤霄調笑道:“或者你還是想住客棧?”

    尤霄抱起破了縫的小花盆,牽上唐元,從善如流道:“請帶路。”

    洛臨特地讓人爲他們收拾出一處獨立小院兒,就在自己和唐川的隔壁,走動也方便,順便還給尤霄找來一個新的小花盆種草。

    尤霄一心陪着唐元,也沒空管那株草的死活,就交給封以寒讓他幫着弄一下。

    唐元小尾巴似的黏着尤霄,卻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看着洛臨欲言又止。

    “之前還不知道你們養着一條小蛇。”洛臨也不着急讓他開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幫助唐元放鬆,“藏得倒挺好。”

    唐元揪住閃閃的尾巴將它從脖子上拽下來,“也沒有特意藏,就是之前有人打過它主意,我……”

    他說着就沒了下文,默了一瞬,忽然問:“你們真的確定嗎?”

    “我正是確定了,纔敢把你帶回來。”洛臨嘆氣,“這些年,哥哥已經經歷過太多次從希望到失望,我怎麼敢只給他一個‘可能’的答案!”

    尤霄感慨,他家唐元沒說錯,洛臨果然是對那人用情至深。

    “可是……”唐元吶吶道:“那個牙儈當年手裏肯定不止我一個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他還記得清誰是誰嗎?他的口供能信嗎?”

    “萬一是把我和另外一個孩子弄混了……”

    他實在不想體會那種才感受到家和親人的溫暖,最後卻又被突然出現的另一個孩子奪走的感覺。

    洛臨伸出指尖擡起唐元下巴,“可是你這個長相,還有那身小紅襖,以及相同的乳名……一點兩點或許是巧合,三點四點還是巧合嗎?”

    “嘖……”尤霄一把將唐元攬進自己懷裏,捧着他的小臉兒揉了揉,“說話就說話,你摸他幹什麼?”

    洛臨:“……”

    “你該早些跟我們說一聲的,他猝不及防得知自己的身世,肯定會不知所措。”尤霄心疼地摸摸唐元的腦袋,“你們倒是查清楚了,可小湯圓已經不記得他小時候的事了,未免空歡喜一場,當然需謹慎對待,好歹給他一點緩衝的時間。”

    “我也是昨夜收到消息才確定。”洛臨無奈道:“我想着,這不僅是給哥哥的驚喜,也是給唐元的驚喜,就沒有事先知會。”

    “倒也是挺驚喜的……”尤霄嘆了口氣道:“他一直問你們確不確定,是怕你們弄錯,而不是自己在猶豫要不要相認。”

    “沒有弄錯,不會弄錯。”洛臨寬慰唐元,“我們就是你的家人,千真萬確。”

    聞言,唐元稍稍安心了一點,無措和緊張過去,後知後覺開始高興,他還有家人。

    洛臨見唐元終於漸漸放開心扉,願意接受事實,也算鬆了口氣,“你們先休息一下,順便看看屋裏可還差什麼,稍後膳食備好,我再差人過來叫你們。”

    他心裏惦記着唐川,安置好尤霄和唐元,便飛快回去陪唐川去了。

    唐川終於找回弟弟,心裏別提多高興,可唐元疏遠的態度又讓他倍感失落,其中還摻雜着無數愧疚,可謂悲喜交加,心情複雜。

    唐川想去看看唐元,卻又自覺無顏面對他,更怕自己表現得太過熱切,反而讓唐元感到拘束不適,糾結之下便有些坐不住,此刻正在廳裏緩緩踱步。

    “哥……”洛臨鮮少看到唐川這麼生動的一面,竟壞心思地想多折騰折騰他,可到底沒捨得,“不用擔心,唐元只是感到太過突然,還沒回過神來呢,讓他緩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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