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八歲椿 >第35章 第35章
    她和高一成把老夫妻拉開,讓他們各自冷靜一會兒。

    有一個憨厚老實的中年婦女實在是憋不住了,她一跺腳:“萬記者,我實話跟你說了吧。”

    “這事兒,其實怨不得別人,都是我們自作自受,貪小便宜喫大虧。”中年婦女長嘆一聲,開始娓娓道來。

    他們都是從電視上看了廣告,打電話在線上購買的奶粉,第一次買回來用着感覺不錯,又回購了一次。當時益藥集團有個活動,老顧客回購可以優惠兩百塊錢。這抑糖奶粉價格可貴了,就那麼一小罐罐就要花上八百多。所以他們二話不說,就都加羣領了優惠券,又在益藥官網下進行的購買。

    可這件事情,壞就壞在這優惠券上。第二次買回來的奶粉,效果是比第一次還要好。但是他們用的時間久了,也就發現了問題。血糖猛地降到正常人水平不說,漸漸的身體就開始不舒服了,時長感覺噁心想吐。

    他們找過益藥的售後,售後說這就是產品的副作用。他們領的優惠券上都明明白白地寫着,凡是食用過程中產生的副作用,益藥集團概不負責。

    好幾百塊錢的東西呢,他們自然是不讓,讓益藥集團退錢。

    最後,錢是退回來一半。這幾個人也差不多都被洗腦成功了,覺得這都是自己的過錯,就算是去告他們,理虧的也是自己這方。

    “哎呦喂老天爺啊,我當初就不該貪這幾百塊錢,現在可好了,家裏的錢全都賠出去了。”那對老夫妻裏的妻子又開始哭天喊地。

    她一邊哭,一邊把自己犯得錯誤說出來。

    她就是想從中間賺個差價,用兩百塊錢的優惠券把抑糖奶粉買回來。再以低於零售價格一百元的優惠,倒手賣出去,從中賺上一百塊錢。

    萬椿聽了很是不理解。這對老夫妻的手機壁紙,是個一張全家福,上面還有一對年輕的夫妻,應該是他們的兒女。

    但是在他們的講述過程中,兒女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像是對這麼大一件事情毫不知情。

    萬椿問:“奶奶,您兒女們不知道這件事情嗎?”

    “哪敢告訴他們啊。”她丈夫手指捂着斑白的發茬,滿是後悔。

    “他們都在國外,每天那麼忙,哪敢跟他們說。閨女每個月給打五千塊錢,都叫她這老婆子給輸完了,根本存不下什麼錢。”她丈夫氣得手指都直哆嗦。

    “現在倒好了,膽子大了,連跟我商量都不商量,跟着年輕人學什麼代購,買了一堆奶粉,最後還不是賠得褲衩都沒了。”

    萬椿聽得眉頭緊鎖,先不說奶粉到底有沒有問題,就是益藥集團做得這些事情,就有些缺德。

    她剛纔看了那個優惠券的圖片,愣是在上面找了大半天,才找到藏在最下面的一行小白字。

    這不純純欺騙消費者嗎?!

    “你們就沒想過去告他們?”萬椿不解地問。

    “告不得可告不得啊。”那幾個人,急忙拒絕。

    “這事兒本來就是我們的錯,再說人家都賠了錢的。非要走到喫官司這一套,到最後還是咱們的過錯。”

    “就咱們這幾個,怎麼和人家那麼大一個公司對着幹呀。”

    她丈夫也說:“這可不能告,都是小事,錢能賠回來就行了。事情鬧大了,讓閨女知道了,我這老臉還往哪放。”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氣得不行。也說不清是氣益藥集團坑害無知消費者,還是氣他們不維護自己的權益。

    高一成說:“我還真是看錯了這什麼狗屁益藥集團,前兩年公益事業做得那麼起勁,我看就是他們這錢賺得心虛。”

    萬椿突然問:“你上次跟我說,他們以前發生過見血的事兒,到底是什麼?”

    “呵。”一說這,高一成面上的怒意更明顯。他拐了個彎兒,把車停在路邊。

    他說:“大概六七年前吧,益藥集團剛做起來,高薪祕密僱了幾個試藥員。吃了沒兩天,就死了一個,重症監護室進去了倆。當時好像有家報社在跟這事兒,後來新聞沒爆出來,那個記者前輩就出車禍去世了。”

    “然後呢?”萬椿消化了許久,緩緩問出。“再也沒有人往下查了嗎?警察呢?警察也不管嗎?”

    “哪還有什麼然後。”高一成沉重地嘆了口氣,“試喫員都是簽了合同生死由命,家屬也得了大額賠償金,事情也就過去了。”

    “有了那個前輩的先例,行裏還有哪個不要命的敢往上衝。”

    他有些失望:“你看現在這些報社,還有幾個記得入行時說的話。求真務實,終是抵不過現實。”

    就連他自己,都快被這現實所打敗,忘掉自己想要成爲記者的初心。

    “我們記得啊。”萬椿聲音幽幽,平淡的一句話彷彿蘊含着極大的能量。

    萬椿隔着車窗望向外面。天色漸深,夜空中繁星閃閃,月亮掩在雲層下半明半暗。忽得一陣暖風吹過,雲層散去,圓月顯露在夜空中。月光將黑暗驅逐,照亮了這座繁華的都市。

    “我們是記者,揭露真相、報道世間所有不公之事,是我們的初心,也是使命。”

    她餘光看向倒車鏡裏的自己。她眼神依舊堅定,一如八年前剛確定自己的理想時。

    那是,虎年結束的前幾天,家家戶戶門前都開始貼上喜氣洋洋的春聯福字。萬椿因爲期末成績考得不錯,她媽媽難得給她買了一部手機。雖然是個只有巴掌大的按鍵手機,但是萬椿還是高興壞了。

    她蹬着自行車到麪館時,李秀婉正坐在桌子前剪窗花。

    那還是萬椿第一次見到,李秀婉有這麼溫柔賢惠的一面,她拿着把小剪刀,隨便挽了兩下,一隻看起來像個兔子的動物就出來了。

    陳舟滿臉不高興地站在窗戶前,他翹着手指頭小心翼翼地幫李秀婉把這些窗花貼在窗戶上。

    他見萬椿過來,趕緊將窗花貼上,拉着她進了屋內。

    “萬椿來啦,快來快來,阿姨教你個好玩的。”李秀婉樂呵地衝她招手。

    萬椿乖巧地喊了聲“阿姨。”就湊到了她身邊,眼睛好奇地盯着她手上的動作。

    “你可算了吧。就你這技術,還教她呢。”陳舟拿過一個熱水袋,塞進萬椿手裏。

    她剛纔太高興了,出來的急,手套都沒來得及帶。前幾天剛下過一場雪,路上的雪還沒化完,正是冷得時候,她騎了一路車,手指頭凍得通紅。

    “哎,我新買的龍紋紙去哪了?”李秀婉翻開桌上的一攤,愣是看不見她要找的。

    她想了想,指着裏屋:“陳舟,你去看看,我那屋的抽屜裏有沒有。唉這怪事,我給放哪了?”

    陳舟“哦”了一聲,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回來拉上萬椿。

    “愣着幹嘛,過來幫我一塊找啊。”

    李秀婉手法很奇妙,萬椿對這剪窗花很感興趣,蹲在她面前不想走:“你自己去嘛,我在這……”

    “這有什麼好看的。”

    萬椿還是被他拉走了。

    進了屋裏,陳舟一陣翻箱倒櫃,他指着另一邊的櫃子說:“你也別幹站啦,看看那邊的抽屜有沒有。”

    萬椿順着他指的方向,打開抽屜。入目一片金色銀色的勳章,上面刻的字,更是晃了她的眼睛,她震驚地微微張大嘴脣,知道自己好像看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她剛想悄悄關上抽屜,背後就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

    “這都是我爸,拿命換回來的。”陳舟手指輕輕摩挲勳章的表面,她半是玩笑的語氣,“出去可別跟我媽說,你見過她的這些寶貝。小心她饒不了你。”

    萬椿心裏一直存着個疑問,她好久之前就想問,但是一直問不出口。

    “你爸他——”

    一直到現在,她還是問不出,她知道這件事情不是她該問的。

    “他是個英雄,是個好人。”萬椿堅定地說。

    “英雄不一定站在光裏,但也絕不能被黑暗吞噬,受世人謾罵詆譭。他是個英雄,他不該承擔那些莫須有的罵名。”

    陳舟苦笑一聲:“哪又有什麼辦法。”

    自從他父親的事情發生後,爲了他和他媽的安全,他們一家就從市中心搬到了這個老城區。只是沒想到,竟然就這麼巧,在這遇到了金子旭。

    他這輩子心底的痛,又被搬到了明面上。

    可哪有什麼辦法。如果不這麼做,英雄就會因爲自己的職業,保護不住他的妻兒。如果他是個殺人犯,是個流氓,這件事情就是雙方發生口角的惡性鬥毆事件。

    英雄蒙上灰塵,他也是英雄。

    陳舟眼角酸澀,他託着萬椿的頭將她按在懷裏,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流淚脆弱的模樣。

    萬椿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他壓抑地抽泣聲,通過胸腔傳進她耳朵裏。

    萬椿攥緊他的衣角,目光灼灼:“陳舟,我想當一名記者,報道世間所有不公。我不想讓更多的英雄消失在黑暗裏,也不像讓無辜的人揹負罵名。”

    “我想做個記者,報道真實正義的記者。”

    她聲音很輕,卻又很重。重重地砸在陳舟心底,他眼角的淚滴流的更加洶涌,他卻倔強的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陳舟雙臂摟緊了懷裏的姑娘,想要將她牢牢地印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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