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嬌軟長公主 >第28章 相州
    第二十八章

    容謹身負重任,在衛州耽誤不得,到了下午便與陶瑞琦商量起東行的計劃。陶瑞琦還沉浸在被人蔘了一本的恐懼之中,容侍郎的話,他十句漏得九句,方長史在一旁替他回話,不敢去看容侍郎越來越陰沉的臉色。

    “陶刺史似乎心神不寧。”容謹停下話頭,語氣不由得冷了下來。

    “下官……只是,有點頭暈……”話未說完,陶瑞琦暈了過去。容謹俯身查看他的情況,發現他是因爲多日不曾休息勞累過度才陷入昏睡。

    “陶大人……”方長史上前查看,有些擔憂,“容大人,這,陶大人情況怎樣了?”

    “無事,只是太過勞累昏睡過去罷了。”容謹示意方長史將陶瑞琦擡回房裏,方長史領命叫來兩個衙役,和他們一同將陶刺史擡了回去。

    “你也覺得奇怪?”樓清隨望着他們遠去的身影,皺眉道,“這陶瑞琦不像是文人出身,這刺史是怎麼當上的。”

    容謹看着樓清隨:“看他言談舉止,只是個略識文字的粗人,身邊那個方長史纔像是真正的讀書人。”

    “大昭官員均出身科舉,陶瑞琦顯然不是這類人。”樓清隨點頭。自高祖皇帝以來,大昭官員多選自科舉,這陶瑞琦實在不像是個讀書人,那他這官位如何得來便耐人尋味了。而他身邊的方長史,言談不俗,反應機靈,這人的來歷也需要好好調查。

    正想着,方長史回來了。他看着容侍郎及隨從,道:“大人要往東邊州縣走的話,還要等到明天早上纔行。平時趕路需要大半天,剛經歷了連日大雨,道路更加泥濘,需要的時間便多了。夜晚留宿野外不安全,容大人還是明早動身爲妙。”

    方長史說的有理有據,容謹便命押送隊伍休整。第二天一早,容謹等人在方長史的帶領下繞過石橋走另一條遠路,終於在天黑時到了相州。

    “大人,前面就是相州地界。這是水患最嚴重的地方,聚集的災民比衛州還多。”方長史騎在馬上,向前不斷瞭望,他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生得清秀,一身書卷氣息,怎麼看都比陶瑞琦更像是衛州刺史。

    “這裏的腐屍變多了。”樓清隨率先聞到腐爛的氣息,立刻捂住口鼻,“容大人,立刻讓大家佩戴面罩,相州恐有疫病蔓延。”

    他們出發時已經預想到疫病蔓延的情況,每位押運兵都領到了薰了藥汁的面紗,聽到容侍郎的命令,大家紛紛戴上面紗,以阻擋邪氣入體。

    方長史走在前面探路,他身上沒有面罩,樓清隨夾緊馬肚子走到方長史身邊,將自己的多出來的面紗遞給他。

    “多謝!”方長史也是才反應過來風中攜帶着腐屍的氣味,他將面紗戴在臉上,然後愣了一下。

    再看樓清隨,她已經回到容謹身側。

    一行人越靠近相州,越發覺得觸目驚心:遍地死屍,蚊蠅肆虐,倒在地上的屍體中偶爾能見到一個活人,即便是活着,也只剩出氣的力氣,對容謹一行人的靠近毫無反應。

    相州城門大開,城牆之上並無守軍,城中毫無人聲,恍若死城。

    “相州有異。”容謹擡手揮停隊伍,帶了幾名精壯的手下策馬進城,方長史熟悉相州,和樓清隨也一同跟着去了。

    一路上安靜地只聽得到馬蹄聲,空氣中的腐屍味濃烈不散,即便隔着面紗也讓人作嘔。一行七人進了城門,見到城中一片狼藉。道路上遺留着洪水帶來的泥沙,被水衝到此處的牲畜死屍散落各處,城中房屋均有不同程度的污損,門窗傢俱凌亂,一片慘像。

    詭異的是他們走了一段路,仍未見到活人。這城中詭異萬分,衆人打足了精神不敢有絲毫鬆懈,容謹更是將手按在佩劍之上,隨時準備出手了。

    “噠噠——”清脆的馬蹄聲響在空寂的相州城中。

    方長史是熟悉相州的,他見到這一片慘絕人寰的景象,早已含着淚水。他帶着容大人來到相州衙署,終於見到了活人。

    衙署內聚集着衣衫襤褸目光呆滯的災民們,他們或坐或臥,將衙署擠了個滿檔。聽到衙署大門被推開的聲音,呆滯的目光紛紛轉向進來的人身上。

    “啊!”樓清隨被災民們無神的目光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方長史也是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他環視四周,才發現一名躺在審案公堂裏的衙役。

    “相州竟是這般慘狀,這,羅刺史呢?”方長史不敢靠近人羣,便對着裏面大喊。

    “羅大人……嗚嗚,羅大人被水沖走了……”人羣中傳出低啞的哭聲,“救救我們吧……”

    此起彼伏的求救聲響徹相州衙署,容謹攔住衆人,冷聲道:“別靠近,這裏有疫病,退出去。”

    有人想爬過來求救,反折的小腿拖在地上,每挪動一下,地上就掉落數只不斷蠕動的白蛆。

    那是個膚色棕黑的中年男人,他用目光哀求着衙署大門處的幾個人,不斷掙扎着想要靠近。

    “給,給我兒喂口飯吧……”他嘴巴蠕動着發出嘶啞急切的聲響,樓清隨不忍再看,微微偏過了腦袋。

    “關門。”容謹冷靜地命令手下將衙署大門關閉。

    “這一路上沒有收到相州的情報,原來是相州刺史被大水沖走,相州又染上疫病,這次之後,相州恐無幾人倖存。”容謹面色冷峻,命令其中一名手下去城外傳令,自己則帶着剩餘的人在相州城中巡視一番。

    還沒走出多遠,他們就見到堆積如山的屍體擺放在院子裏。

    想來是相州百姓將在洪水中喪生的人擡到此處放置,只是如今正是炎夏,屍體腐爛迅速,這才讓疫病肆虐,奪走了更多人的性命。

    相州刺史被洪水沖走,相州內無人指揮管理,疫病如火掠城,越發不可收拾。如今衙署內聚集的百姓怕是相州城爲數不多的倖存者了。

    運糧隊伍很快進入相州城,他們不敢進入衙署,只停在衙署門外,等候容謹發話。

    容謹與隨軍醫者商討過後,決定先掩埋屍體,清理道路,醫者們則進入衙署爲災民治病。

    這麼多屍體掩埋起來實在不是易事,容謹命手下挖好大坑,再將屍體放入掩埋。容謹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而今面對這些受難而亡的百姓,心中也是一陣憐憫。

    樓清隨立在坑邊,爲死者念起安息祈語。方長史探着腦袋看了眼樓清隨,又小心翼翼地移開目光。

    回城的路上,容謹漫不經心地問起方長史:“方長史在衛州衙署任職幾年了?”

    “回容大人,屬下已任職三年。”

    三年,那他任職的時候正是先帝病重,皇子奪位的時期,那段時期朝堂上下混亂不堪,若是陶瑞琦渾水摸魚,也不無可能。

    “那陶刺史任職多久了?”容謹掃了眼方長史,見到他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又緊跟着問了一句,“方長史和陶刺史是一同上任的嗎?”

    “呃,正是。”方長史點點頭。

    “陶刺史是衛州本地人?”容謹擡起眼皮盯着前方的道路。

    “這倒不是,陶刺史原是滄州人,就職於衛州。”方長史不敢多言,只跟着容謹的提問回答,然而容謹似乎是失去了興趣,不再開口。一行人回到相州城內,看着士兵將熬好的米湯分發給災民們。

    “大人,方纔清點過倖存人數,衙署之內共計六百零三人,大部分人都染上了疫病。”隨行醫者面露憐憫之色,“我等將盡力而爲。”

    “還請醫者盡力施救。”容謹對醫者點頭致意,又馬不停蹄地吩咐士兵在衙署內點燃艾草,生火煮水。

    在整個過程中,容謹的眉頭從未展開,樓清隨在一旁看得清楚,又聽見他有條不紊地指揮,想起這個人從出發那天起就沒有好生休息過。

    “大人,其餘事項交由屬下來辦,大人勞頓一路,還請保重身體多多休息。”樓清隨走過去,勸起容謹來。

    是關心也好,還是討好的虛情假意也罷,樓清隨都覺得容謹需要休息。陶瑞琦不眠不休昏迷在眼前是昨日剛發生的事,她不想容謹也倒下。

    容謹聽了這話猛地回過頭,面上嚴肅的表情還未收回,讓樓清隨有些措手不及。

    “現在還不能休息。”容謹望着即將落山的太陽,語氣森冷,“至少要過了今晚。”

    樓清隨被他的語氣鬧得後頸一涼,有些毛骨悚然:“怎麼說?”

    “相州屍骨遍地,夜間多有蛇鼠出沒啃食,還需謹慎。”容謹緩了神色,對一直跟着自己奔波的樓清隨道,“你奔波一路,去收拾出來的屋子裏歇一會吧。”

    “我還可以。”樓清隨眨眨眼,有些羞怯,“容大人這般掛懷,我,非常歡喜。”

    她如今扮做男兒模樣,做出這等女兒嬌羞之態,驚得方長史張大了嘴巴。

    “不必勉強,去吧。”容謹此次賑災還有另一項重要任務便是保護長公主安危,眼下相州城疫病肆虐,要是長公主因此染病,他也不必回往帝都覆命了。

    軍中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容謹指名點了方長史與另一位看着伶俐細心的小卒看護樓清隨。方長史這下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他守在這位名喚“秦隨”的容家隨從安眠的屋子外,對身邊的人道:“小哥,夜裏蚊蟲多,勞煩你去向醫生討一些艾草結來。”

    那小哥沒有多想,轉身去衙署找醫生去了。

    方長史左右瞧了瞧,見沒有人影后,悄悄地遛進樓清隨睡覺的屋子。

    這人是位女子,錯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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