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長寧宮中分外忙碌。長公主入住神宮爲太妃祈福乃是大事,自接到太后懿旨,惜合便腳不沾地地在長寧宮中指揮宮人收拾殿下起居的衣飾和物品。
“這玉匣子也帶上。”惜合吩咐宮女將裝話本的匣子也收起來,她看着長公主從小到大,對她的瞭解比樓清隨瞭解自己更深。樓清隨剛剛從長信宮謝恩回來,她正坐在矮榻上飲茶,聽到惜合的話,點點頭:“帶上吧。”
“殿下這次祈福要待多久?”惜合一邊收拾,一邊詢問。
“太后並不樂意讓我出宮,這次去神宮祈福,也不過是換個地方被軟禁。”樓清隨淡淡道,“現在是九月,元日說什麼也得讓我回來吧。”
“啊,竟然這麼久。”惜合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讓宮人們多帶些衣物。
“好姐姐,怎麼就帶這麼多東西,我好歹也是大昭的長公主,太后哪裏能餓死我凍死我。”樓清隨看着惜合收拾出來的滿箱衣物,忍不住打斷了她,“一會我要去溫室殿向陛下辭行,惜合,你準備一下。”
“是。”惜合領命,放下手中的衣物,她叫來宮女繼續收拾,自己則爲殿下挑選面見天子的衣物。
長公主換上一身淺綠繡金的長裙,戴着素白的玉蘭簪,乘着玉輦來到溫室殿。
“長公主到——”
樓清隨走進殿內,見到坐在書案前的樓競越,她走過去淺淺行禮,就聽得天子說:“姐姐這一去要多久時日?”
“到年底了。”樓清隨被樓競越拉到矮榻前坐下,樓競越望着姐姐,眼中有幾許期待:“姐姐夢到母妃……母妃在天上可還好?”
搖搖頭,樓清隨笑了笑:“傻弟弟,我沒有夢到母妃,那不過是出宮的藉口。”
樓競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有些失望地“啊”了一聲。
樓清隨拍拍他的肩膀:“我離宮後,你一定要小心。若有什麼事,你便去長寧宮裏尋一個叫慶兒的小太監。”
說到這裏,樓清隨看了一眼一旁站立的武女史:“殿下的安危就交由武女史了。”
武挽盈點頭。
“金殿武衛雖說只聽從天子的命令,但如今情勢劇變,金殿的立場我們不好揣測。”樓清隨交代完重要的事情後長舒一口氣,她扶着弟弟的雙臂,仔細地將弟弟的面容印入心間,“你和武女史要相互照應,姐姐走了。”
樓競越被姐姐最後這句話說得眼淚汪汪,他望着姐姐離去的背影,狠狠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
到了晚間,樓清隨坐在雲光殿外的雲臺上,與惜合同飲一壺茶。
“明天我就要離開皇宮了。”樓清隨有些感慨,“出宮的日子不比宮裏,什麼都不方便,到時候還要麻煩惜合姐姐多多操心。”
惜合看着主子:“照顧殿下是我的責任,殿下還要和我客氣嗎?”
樓清隨笑了笑,很快笑容慢慢地從臉上褪去:“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殿下……”
“太后如此精明的人,怎麼會看不出我的企圖。”樓清隨無奈地搖頭,“她不過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才容許我這麼做。”
“太后終究是大昭的太后,容騫篡位後,她不過是個長公主,而非太后啊。”樓清隨看了一眼天邊的峨眉月,“她心中自有權衡。”
“原來太后與容相也非一心。”惜合面露喜色,“若是這樣,殿下咱們的勝算就大了呀。”
“借你吉言。”樓清隨舉起玉質茶杯,對月遙遙相祝,“敬我在皇宮的最後一夜。”
第二天,長公主乘着馬車祕密前往神宮。
樓清隨只帶了惜合及另外四名心腹宮女,加上太后派遣的八名護衛,一共十四人。
接到太后密旨的神官等候在神宮大門外,見到長公主的馬車後,便上前行禮迎接。
樓清隨被惜合從馬車中扶出來,她看着面前彎腰行禮的神官,淡淡道:“神官大人快請起。”
神官直起身體,向長公主道:“殿下,神宮已經備好您起居的房間,還請殿下過目。”
“勞煩神官了。”樓清隨向神官微微點頭致意,她環視四周,發現今日神宮照例清場,守在神宮外的是皇家禁軍。
看來容太后打算將她軟禁在這裏,以防樓氏姐弟與人暗通款曲。
“我此次前來神宮,是爲母妃祈福,一切從簡便是。神官大人不必勞神傷財,在這裏,我不是什麼長公主,不過是爲母親祈福的尋常女兒罷了。”樓清隨說完,將手搭在惜合手臂上,在神官的引領下前往後殿起居處。
“殿下,這就是供您起居的院子。”神官示意女侍打開院門,她將收拾得雅緻整潔的院落展示給長公主看。畢竟是大昭貴女,再怎麼從簡,也不能怠慢了貴人。
樓清隨對這處小院非常滿意:“這院子典雅精緻,勞煩神官大人費心了。”
神官彎腰再行神禮:“殿下一片孝心,我等豈能怠慢。”
客套的話說了又說,樓清隨有些累了,惜合悄悄向神官使了個眼色,神官明白殿下這是乏了,將殿下一行人迎入院中後便告退。
樓清隨走進屋中,在凳子上坐下,宮女們將屋內原本鋪好的織錦被褥換成從宮裏帶來的上好織品,等一切收拾完畢,惜合端來溫泉水:“殿下請盥手。”
長公主在金盆中浸溼雙手,又取來宮女奉上的棉巾擦拭水漬,做完這一切,她才起身坐到矮榻上。
“神宮四周都是禁軍,太后果然不放心啊。”樓清隨緩緩闔上眼,“要不是太史令那番話,我還出不來呢。”
“我記得太史令是殿下您說過的白夫人的父親。”惜合爲長公主卸下發飾,“說不定白夫人向太史令提起過您。”
“當時白夫人並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當我是哪家的官小姐。”樓清隨覺得不可能,一來她從未表明自己的身份,容謹也不曾泄露她的來歷,二來白夫人從未見過長公主本人,長公主的畫像也不曾流出宮外,“就算提起我,也不過是哪家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