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曇城 >第七章 喧譁
    外面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然後看見一個小廝停在了織布坊大門口,跳下馬,來不及系繮繩,徑直跑進坊內,氣喘吁吁的。風麗行見了,忙問道:

    “你找誰?”

    “我,我,我找藤大少......”未及說完,就看見了正在樹下打盹的藤亦箜,於是向風麗行恭敬地行了個禮,然後快步走到藤亦箜面前,又作了個揖,大聲喊道:

    “藤大少爺!”

    這一聲喊剛出口,藤亦箜就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桃橙也醒了,揉了揉眼睛。

    “啊,怎麼了怎麼了?”藤亦箜喊道。

    “我的小祖宗誒,堡裏已經亂了套了,您還能在這睡得着覺?”那小廝神色着急地說。

    “到底怎麼了?”

    “蒲府的大少爺來了,說要來拿人,具體的小的也不大清楚,少爺您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吧。”

    藤亦箜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邊走邊問那小廝:“蒲家大少爺,蒲子川麼?”

    “對呀,不然還能有誰?”

    “這個惡少,一來準沒好事兒。”藤亦箜恨恨道。

    “少爺,您別忘了,您和他可是並稱爲‘曇城雙惡’的......”那小廝小心地提醒道。

    “去去去,我和他能一樣麼?”說完還嘖嘖了幾聲。

    風麗行和桃橙看着他們倆騎馬離去,桃橙面上露出不解之色,而風麗行則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邊,藤亦箜剛進紫藤堡的大門,就見一大羣人圍在那裏,鬧鬧哄哄的。蒲子川坐在中間的一把椅子上,翹着二郎腿,品着茶。旁邊站着他們蒲府的家丁,手裏拿着傢伙,時刻準備打架的樣子。紫藤堡的管家藤伯和丫鬟小廝們也聚集在那裏,有的低着頭默然不語,有的在相互間竊竊私語。

    藤亦箜走向蒲子川,臉上換了一副神態,逗笑着說:“子川大哥,這是幹啥呢?還這樣興師動衆的?”

    蒲子川扭頭看見藤亦箜,將口中的一口茶吐了出來,茶盞直接扔在地上,“咣噹一聲”,起身迎道:“哎呀,亦箜老弟,你可回來了,你可得給我做主呀,你們堡裏的小廝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這整個紫藤堡誰能欺負你呀?”藤亦箜說着就轉向那些丫鬟小廝故作姿態地嚷道,“是誰呀?站出來。”

    “就是那個柳大壯!”蒲子川搶着說道。

    “柳大壯,是那個——前段時間纔來的那個吧?”藤亦箜看向管家藤伯問道。藤伯點頭說:“對,正是他。”“他人呢?”“中午飯後就出去採辦東西去了,現在還沒回來。”“那趕快讓人去找呀。”“已經派阿福阿祿他們去找了。”

    “不是,大哥,”藤亦箜又轉向蒲子川,“我還是沒弄明白,柳大壯怎麼會惹到您呢?他做什麼了?”

    蒲子川向旁邊的一個蒲府家丁招招手,說,“你來告訴藤大少爺怎麼回事。”

    那家丁應聲而來,說道:“藤大少爺,是這樣。最近我們蒲府的出海船隻接二連三的遭到破壞,不是桅杆讓人給折了,就是船底讓人給鑿了個洞,一艘船可貴着呢,你說這誰能受得了呢。所以今天上午大少爺派我們幾個人在碼頭那邊蹲守,這不,就看到一個人在那鬼鬼祟祟地走來走去,我們覺着不對勁,就上前去吆喝,問他幹什麼,結果他一看到我們就不顧一切地跑了,我們追也沒追上,找人打聽,才知道他就是你們紫藤堡的柳大壯。”

    “原來如此啊,”藤亦箜聽完,摸着下巴,點點頭道,小聲嘟囔了句“看不出來柳大壯這小子還挺有能耐的啊。”

    “嗯?什麼?”蒲子川和剛剛說話的那個家丁同時問。

    “噢噢,沒什麼,我是說,柳大壯這小子,太過分了,如果真是他做的話,看我怎麼收拾他。”藤亦箜義正言辭地說。

    正說着,有小廝來報,說柳大壯找到了,已經帶回來了。然後就看見柳大壯走進來,一左一右跟着阿福和阿祿。柳大壯肩上擔着個扁擔,每走一步,扁擔就嘎吱嘎吱地響。在看見蒲子川的那一剎那,他的眼中有一股憎恨閃過,隨即垂下眼簾,將肩上的負荷放下。細看,原來是兩筐水果。

    藤亦箜一把拉過柳大壯,來到蒲子川的面前,說道:“來來來,對峙的時間到了,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柳大壯直直地盯着蒲子川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頭問藤亦箜:“對峙什麼?大少爺。”

    這會兒,蒲子川可不樂意了,只見他一把揪住柳大壯的衣領,惡狠狠地說:“怎麼,你小子還敢跟我橫?剛那什麼眼神啊,要吃了我嗎?來啊,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本少爺我還從來沒怕過誰!動一動手指頭就能讓你好看!”

    柳大壯抓住蒲子川揪着他衣領的手,輕輕一撥,就給撥開了,彷彿毫不費力,反倒是蒲子川在那握着自己的手腕,齜牙咧嘴了一通。柳大壯整了整衣領,說:

    “姓蒲的,我是恨你,不,確切的說,是恨你們家,這我承認,但你今天帶着這幫人過來找我算賬,到底是爲何,我還真是不清楚。”

    “你還給我裝,是吧?你今天上午幹什麼去了?是不是去碼頭了?”蒲子川指着他喝道,但一看到他的眼神,又怯怯地將手縮了回來。

    “對,我是去碼頭了,怎麼了麼?”

    “你是不是去破壞我家的船了?如今人證物證具在,休想狡辯!”蒲子川說着,將上午那幾個去碼頭蹲守的家丁推到了前面。

    爲首的那個家丁說:“你若不是做了什麼壞事,見到我們你跑什麼?一定是心裏有鬼!”

    只聽柳大壯冷笑一聲,道:“我若不這樣的話,怎麼把你們引到紫藤堡來?又如何將你們的惡行昭告曇城呢?”

    聽到這裏,家丁們面面相覷;蒲子川用手指着柳大壯,“你,你,你這是何意?”指點的手也忘了收回來。看這情形,藤亦箜也來了興趣,說道:“嘿,這可奇了怪了,幹什麼非要引導紫藤堡來?紫藤堡能爲你伸冤麼?再者,蒲府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煞費苦心?”然後轉向蒲子川,扒拉下他還在懸空的手,道:“嘖嘖,肯定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會就是你蒲子川乾的吧,一直以爲你這小子只是頑劣,沒想到你來真的啊。”說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我,我......你看什麼呀,我做的事情難道還寫在我的臉上,刻在我的衣服上啊......你別聽他瞎說,我能幹什麼啊,我頂多就,就,大街上搶搶東西,吼吼下人,找人吵吵架,或者調戲調戲小姑娘啥的......”蒲子川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像蚊吟似的,轉過臉去,低下頭,不說話了。

    藤亦箜心下覺得好笑,心想,那個小時候時常耀武揚威欺負他的小惡霸竟也會流露出這般怯弱的神態。不過,還沒等他把笑意展現在嘴角,蒲子川就又重振旗鼓,只見他挺直了腰板,高昂着頭,雙手叉腰,惡狠狠地嚷道:

    “柳大壯你個臭小子,你不要給我轉移話題。今天咱們討論的是你破壞咱家船的事兒,記住,你是肇事者,我們家是苦主,你不要給我顛倒黑白!哼!”

    柳大壯盯着蒲子川,冷冷地說:“第一,不要叫我‘臭小子’,我差不多都可以當你爹的年紀了。第二,破壞你們家船的事兒,與我無關。”

    聽了此番話之後,衆人的關注點好像都集中在了第一句話上,這場鬧劇的主題又被直接忽略。蒲子川驚道,“你說啥?你都可以當我爹了?你可拉倒吧,我看你頂多也就二十剛出頭的樣子,我今年20,你說你可以當我爹?大家聽過這樣的笑話嗎?哈哈哈哈——”

    旁邊的家丁小廝丫鬟們也都掩着嘴偷笑起來。

    確實,這柳大壯雖然人長得高高壯壯,但的確是青年之態,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挽了個髻,面頰雖不是十分白皙,但顯得很光滑乾淨,濃眉大眼,風華正茂。如果他不是在說假話的話,那確實讓人難以置信。

    “信不信由你們,蒲家船隻破損的事情與我無關。我所關心的只是你們蒲家給別人造成的痛苦該如何來償還!”這第二句話,柳大壯簡直是吼出來的,眉頭緊皺,眼睛中佈滿了血絲。唾沫星也濺出來了,恰巧站在他旁邊的一位小廝默默地用袖口擦了擦臉。

    “那麼,蒲家到底犯了什麼惡行?咱們今天干脆就說開好了。”藤亦箜開口道。

    柳大壯站在那裏,垂下來的雙手緊握成拳頭,似乎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掙扎,然後他擡起頭,看向蒲子川,說:“你可還記得你的母親木凌霄?”

    蒲子川一怔,下意識的說了一聲“啊”,就呆愣在那裏。

    藤亦箜不清楚情況,就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管家藤伯,覺得他年紀大些可能知道些什麼。果然,藤伯開口說:“木凌霄是蒲府老爺蒲厲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蒲子川少爺的生母,但是聽說二十年前突然不知所蹤,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外面的人也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

    “呵呵,”柳大壯冷笑一聲,“還不是蒲大老爺和他們這寶貝兒子搞得鬼。”

    “什,什麼?你是說我麼?二十年前我纔剛出生,我能幹什麼?”蒲子川一臉無辜和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藤亦箜插嘴說,“看來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咱們進屋說去,其他的人都散了吧,該忙啥忙啥去。”

    於是紫藤堡的丫鬟小廝都各自走開,回到自己的崗位上。藤亦箜、蒲子川、柳大壯和管家藤伯往會客廳走去,蒲子川帶的那一隊家丁則站在客廳門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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