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還能算是開心,回去的時候卻是被巨大的信息量衝擊得內心麻木一片。

    對比起越發鬥志昂揚的惡龍,因爲意外被迫經歷了這種種的宋世安只覺得自己像是個天選倒黴蛋。

    哪怕是到了喫午飯的時候,在這個一天之中難得和其他聯邦隊友們坐在一塊的短暫時間內,都沒能讓宋世安恢復好心情。

    特別是在這些聯邦隊友們說着說着,就突然開始說起那個引出他這般複雜心緒的魔獸後——

    “話說今天那些魔法師用鍊金道具檢查城牆的時候你們去了沒?我天,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居然有梅卡杜拉這種魔獸,第一次知道居然有物種的習性能和蟲族這麼相像。”

    “別說,普通的工蟲外貌差得有點大,但是那蟲後看着是真的和蟲族的蟲母長得特別像,感覺他們應該都同屬一個近緣的一個屬了。”

    “之前那些專家不是一直說找不到習性和蟲族類似的生物麼,現在好了,正好就出現了。感覺它們有很高的研究價值,在一定程度上能幫助我們增加對蟲族的瞭解。”

    “確實,感覺再沒有這麼想象的兩個物種了,特別是這顆星球上的梅卡杜拉還沒有那麼大的殺傷性。我總覺得機甲聯賽的那些蟲族不是碰巧出現的,有機會的話真想在回聯邦的時候順帶帶回去。”

    “還有那個鍊金道具!感覺真是太厲害了,明明結構看着特別簡單,簡單到讓人懷疑它能不能用,但沒想到用起來會那麼方便。”

    “這麼不說之前喝的那些藥水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翻譯還能這麼翻的……”

    大概今天湊巧就是士兵規整檢查城牆的日子,像是邊境這種頻發獸潮、死亡率高的地方,戰後堆積的死屍估計也吸引了不少梅卡杜拉前來築巢。

    除了宋世安看見的那個隱沒於城牆中的巢穴,恐怕他的這些聯邦隊友們先前也湊巧撞見了相同的畫面,這纔在餐桌上分享自己的見聞。

    宋世安聽着其他人的說話聲坐在桌邊喫飯,全程頭都不敢擡一下。

    他就怕自己的視線與其他人相對後,會像是以前課堂上那些和老師視線相對後被理所當然認作是毛遂自薦的可憐學生,被直接叫起來回答問題。

    而事情的真相牽扯實在太大,以至於在場這麼多人,除了和他性命相連的惡龍外,他甚至都找不到自己想象中能分享傾訴欲的那個人。

    桌上的話題圍繞着和蟲族相似的魔獸,以及這顆隱士星球上的神祕器具與藥水又閒聊了好一會兒,可能是話題說到深處,不懂得這個西幻位面鍊金術的他們也沒什麼好深入往裏說的內容,說着說着,話題轉移,他們很快就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欸,宋學弟,你知道麼?”溫德林說着扭頭看向宋世安。

    話茬突然轉而遞交到了宋世安身上,溫德林說起了自己最近在城鎮中散步時聽到的消息:“最近教廷那邊好像是抓到了什麼人,說是要進行例行的懲戒清掃,臺子都在城中央搭好了,也不清楚他們究竟想搞些什麼花樣。”

    “宋學弟,你知道教會說的那什麼懲戒清掃究竟是什麼東西麼?”溫德林好奇地看向宋世安,“我看那些人就算不像是過去那樣虔誠信仰教會,但在說起這個的時候好像也都還露出了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你能具體和我們說說那究竟是什麼嗎?第一次聽說居然還有這麼一回事,我是真的開始有些好奇了。”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如果光腦還能連得上光網,溫德林其實並不會對這種小事好奇。但問題是整個偏僻荒涼的邊境城鎮遠比王都還要來得更加無聊,以至於他都開始湊熱鬧關注起這種小事了。

    宋世安嚥下嘴裏的食物,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已經因爲這熟悉的劇情橋段產生了些許危機感。

    他哪裏知道什麼教會的懲戒清掃行動啊。

    他在這個西幻位面呆着的時間加起來統共都沒多少,對教廷信仰的神明具體叫什麼都不知道,哪裏知道教廷的清掃到底是清掃個什麼東西。

    他這會兒甚至還是第一次接觸這個新鮮的詞彙。

    只是在場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他,沉默在這個時間點恐怕沒有半點用處。

    所幸宋世安以前見慣了大風大浪。

    不過一個沒見過的區區懲戒,他過去可是一個成功把他的隊友、找上門來的魔法師以及當時的內務大臣,三方全都成功糊弄過去逐個擊破的高手。

    宋世安定了定心,簡單回憶了一下自己這個聖羅華帝國的君王與教廷的敵對關係,以及過去接觸到的和“懲戒”相關的內容,斟酌片刻後在心裏排演出了合適的臺詞。

    “懲戒清掃?呵,不過是個盛行多年的謊言罷了。”宋世安臉上露出了一個帶着點不屑的睥睨姿態,這是希望能讓他的聯邦隊友們得到回答看到他的表情後,能知道他的不滿心理從而中斷原本的對話。

    “他們一天到晚就知道搞這些有的沒的!但凡他們能把這個新用在全心全意祈禱鎮壓獸潮上,安分守己地對權力少一些不該有的覬覦與貪婪,如今邊境的這些城鎮、我的這些子民怕是都不會看着這麼糟糕。”

    看着說了一長串,聽着好像句句都很有道理的樣子,說的話也像是一位實幹派帝王會說的話,可實際上卻沒多少新鮮的內幕消息,每個字都寫滿了只有自己能意會的敷衍。

    宋世安覺得自己再這麼繼續發展下去,回去後都能直接當演員進組演戲了。

    ……和其他科班學習的演員相比,他這在危急時刻真刀真槍鍛煉出來的演技恐怕也不落下乘。

    話說到這其實就已經差不多了,再說下去宋世安恐怕就不能保證能完美得圓回來。

    好在宋世安的聯邦隊友們都是羣體貼的人。

    面對着一個國家的君王,再看宋世安一副氣頭上的樣子,確實也沒人眼瞎到繼續追問。

    簡單感慨了幾句用作是收尾,這個話題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

    老實說,和之前幾次千鈞一髮的掉馬危機相比,這段持續時間並不長的對話其實並沒有被宋世安放在心裏。

    當時都不覺得有什麼,事後就更不會放在心上。

    只是沒想到這樣一件小事,居然還有後續。

    時間很快就到了教會宣稱說要在城中央公開進行懲戒的那天。

    宋世安的聯邦隊友們閒着沒事幹,自然是要湊這個熱鬧的。只是在臨了出發前,順帶着問了一下宋世安要不要一起去。

    畢竟回想當時宋世安的反應,看得出來這位年輕帝王對教會沒半點好感。

    如今“謊言”開演當場,想來宋世安或許也會有興趣到現場看看對方究竟是怎麼裝神弄鬼的。或者做得更絕些,直接去現場打對方的臉,讓整個教會因此而下不來臺。

    然而和他們想象中的不同,宋世安直接拒絕了。

    最初覺得有些驚訝,但驚訝過去,又覺得這樣的反應纔算是正常。

    也是,作爲聖羅華帝國的國王,在過去十幾年間,他什麼熱鬧沒見過,他們好奇的教會的“懲戒清掃”落到對方口中也就是一個“謊言”的評價。

    更何況就以宋世安現在在這個邊境城鎮的名氣,他要是去看熱鬧,也不知道最後他會不會變成熱鬧本身讓其他鎮民圍觀他。

    見慣了教會的各種做派,這會兒肯定也不會像是他們一樣好奇教會的“懲戒”究竟是什麼,聽到了相關的話題恐怕也只會覺得無趣。

    這麼想着,他們很快便接受了這樣的結果,告別了宋世安,一起組團去城中心看熱鬧。

    衆人一路有說有笑地去往城中心。

    就算是曾經比賽場上的死對頭,但在聖羅華帝國一起呆了這麼久後,就算是曾經的死對頭,這麼多天同甘共苦下來,關係也能算是不錯了,

    他們很快就到達了城中心,而教會很快也開始了所謂的懲戒。

    這些出生於另一個世界的聯邦人,至此終於看清了教會要懲戒要清掃的人究竟是誰——

    城中央的絞刑架上,一個乾瘦的少年被結實捆着按倒在地上。

    教會的主教站在高臺上,冠冕堂皇地大聲宣揚着正義,斥責少年的罪惡,述說對方作爲亡靈巫師的唯一罪證。

    這應該是世安·宋迴歸帝國坐穩皇位後,教會最爲快活的時刻了。

    在場所有人都聽着主教高聲唸誦的證詞,因爲下意識的信任而生出的痛恨,已然接近了過往信徒的虔誠愚信。

    絞刑架上的繩索已經套在了少年細瘦的脖頸上,少年麻木地跪倒在地上,接近死亡的絕望讓他整個人看着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他看着甚至像是還沒成年的樣子!

    作爲聯邦未來的戰士,作爲已經參加了幾屆機甲聯賽的軍校生,他們不是沒見過鮮血與死亡。

    但眼睜睜地看着這樣一個年輕的生命還沒來得及盛放便步入死亡,還是叫他們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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