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和南榮趕回來的時候七位老天師齊齊委頓在地,一個個神色疲憊，氣機不穩，卻依舊倔強的把小鬼王圍在了中心。
“秦老,趙老,歐陽前輩……”南榮見此場面嚇的臉色都變了。
小鬼王攻擊幾位前輩了？都怪他,是他故意瞞着小鬼王的事情沒有告訴幾位前輩這才造成了這樣的局面。
“先別管我們。”秦老喘着氣阻止了南榮的靠近，“先救小重明。”
救，救誰？
南榮回頭看向坐在中間的小鬼王，某鬼正悠閒自在，怡然自得的用斷劍在地上畫出了一隻恐龍。是的,南榮以自己堪比飛行員的眼睛發誓，他沒看錯，那就是一隻霸王龍。
“小重明已經被鬼王附身半個小時了,快，想辦法把鬼王驅逐出去。”若是普通的鬼魂,附身個十天八天的他們也有把握,可這是鬼王，沒多一分鐘小重明的生機就少一份,秦老心急如焚，語氣急切,一個岔氣,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秦老，我先扶您起來。”
“都說了,別管我,去救小重明。”秦老急的就差捶地了。
南榮又看了看其他氣息萎靡的老天師們,老天使們紛紛強撐着站了起來。
“我們沒事,去救小重明。”
南榮沉默了,心情極度複雜，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把老前輩們弄走或許纔是最正確的決定，可理智也在告訴他，老前輩們這個關心小重明，不親眼看到小重明沒事，他們是絕對不會走的。
南榮沒轍了，回頭看重陽。
重陽就站在南榮身後，正隔着小鬼王佈置的鬼氣結界和小鬼王對視着。小鬼王一雙綠寶石似的眸子澄澈明亮，一眨不眨的盯着重陽，裏面有流光閃動，似有情緒翻涌，可偏偏板着一張小臉，讓人看不清情緒。
南榮剛纔和秦老他們的對話重陽自然也聽見了，此時南榮看過來，意思不言而喻。
重陽朝前走了兩步。
“小心！”秦老忍不住出聲提醒。
“你先想辦法劈開他的防禦結界。”歐陽老天師出主意。
“這半個小時他只防守不攻擊，應該是隻擅長防禦的鬼王。你手中有兇兵，劈開結界，我們再斬了它。”李天師也道。
“沒錯。”其他人紛紛附和。
以上結論是幾位老天師依照自己的經驗推測出來的，且正確率十成十。
爲什麼他們如此自信呢？
試問，如果這隻鬼王攻擊力和防禦力一樣強大，那這麼長的時間它爲什麼不反擊，不逃走？
因爲打不過。
南榮扶額，閉眼，不忍去看了，他這替人尷尬的毛病好像犯了。
重陽在老天師們的“關懷”之下，沒有再往前走，他蹲下身望着小鬼王，淡淡的道：“我數五個數，五……”
重陽四字都還沒數出來呢，七位老天師輪番轟擊了半個小時的鬼氣結界“啪”的一下就碎了，結界內小鬼王身子歪了歪，朝後倒去，重陽一步上前，把人撈在懷裏，等低頭再看，小重陽身上生氣流轉，再沒有一絲鬼氣。
靜，安靜，死一般的寂靜。
七位老天師怔怔的看着這一幕，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南榮無聲的嘆了口氣。
重陽沒有理會其他人，抱着昏睡過去的小重明起身回屋。
一直趴在角落裏曬太陽兼看戲的狗子此時才站起起來，蹦蹦跳跳的跟在自家主人身後進了屋。小泰迪腿短，跑的卻快，狗腿子踩在木地板上發出一串“噠噠噠”的聲音，驚醒了一院子發怔的老頭。
“小重明……”秦老似乎想明白了。
南榮無聲的點頭。
“我要殺了重陽這個混賬，他居然敢用小重明的身體養鬼！！”秦老提劍就要殺進去。
嗯嗯嗯？？？
南榮連忙把人攔住：“秦老您誤會了，不是您想的那樣……”
等南榮把小重明的事情和幾位老前輩解釋清楚，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了。南榮回到屋內，發現小重明竟然還沒醒。
“怎麼還沒醒？”之前因爲煉獄之門動盪，鬼化之後小重明雖然也會昏睡，但也就十來分鐘的功夫，這都一個小時了。
“估計是累了。”從前小重明鬼化，是出去進食的，所以越喫越精神。可今天，鬼化後沒東西喫就算了，還被七個老頭輪番攻擊了半個小時，小鬼王能量耗損不小，疲憊也在預料之中。
南榮點點頭，在小重明的牀另一側站住。
“小鬼王沒有攻擊秦老他們，他……”南榮頓了頓，“是不是有記憶？”
如果不是因爲記得秦老他們，記得這些老前輩們平日裏對他的關照，小鬼王又怎麼會坐在那裏任由他們攻擊而不還手。
“嗯。”重陽很早就發現了，從第一次在萬鬼坑底，小鬼王在捕殺其他鬼王時差點誤傷到他，卻及時收手時，重陽就有所懷疑了。之後小重明幾次鬼化，重陽讓小鬼王變回來，小鬼王就聽話的變回來，重陽就更加肯定了。
只是小鬼王不會說話，又是張面癱臉，一雙眼睛也沒什麼情緒，重陽實在判斷不出來小鬼王到底保留了多少記憶。
“太好了。”南榮由衷的高興，如果小鬼王有小重明的記憶，那麼很可能徹底鬼化之後也能保持記憶。這樣一來，小鬼王非但不會爲禍人間，甚至可以幫着他們一起對付鬼蜮之主。
對，鬼蜮之主，鬼蜮之主可是親口承認了的，小鬼王是和他同等級的存在。
“鬼蜮之主肯定想不到小鬼王已經擁有了人性。”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讓小鬼王對付鬼蜮之主，你太樂觀了。”重陽望着熟睡的小重明，緩緩的道，“鬼蜮之主是說了，小鬼王和他是同等級的存在，可你別忘了，他還說了一句話。小鬼王爲了得到這一身血肉，此時的力量不足從前的萬分之一。就算萬分之一這個說辭有些誇張，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還有這一身血肉的小鬼王，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也就是說想要獲得對抗鬼蜮之主的力量，小重明必須死。
南榮緊緊的攥着拳頭，沒有再說話。他沒有權利讓一個五歲的孩子爲了救世而死，更何況，如果小重明死了，歸來的那個鬼蜮王者，還是不是小鬼王呢？
“之前我們帶他去鬼蜮，想讓他自己帶着我們尋到他的老巢，結果他第一時間撕開空間裂縫就回了人間。”
這件事情南榮記得，當時他和重陽狼狽至極的從鬼蜮逃出來，結果發現小重明竟然在睡覺，重陽氣的差點拔劍。
“我那時候以爲他只是困了，畢竟……我們大晚上的把他帶去的。現在我懂了，他不是困了，他是想成爲人吧。”
南榮詫異的瞪大了眸子。
“他自天地初開就生在鬼蜮，作爲一隻沒有意識的遊魂，他在鬼蜮那個沒有時間，沒有方向，沒有聲音，沒有光的地方遊蕩了數不清的歲月。偶然有一天，他覺醒了意識，他知道鬼蜮之外有一個叫人間的地方，那裏有着和鬼蜮截然不同的風景，他便忍不住的想出來看看。”重陽的眼前情不自禁的浮現出小重明稍早的時候在院子裏種桃樹的情景，“想感受春風化雨，萬物生長，於是他想辦法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人。所以，他討厭回到鬼蜮，他想去的地方，一直是這裏，是人間。”
南榮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的捏了一下，酸澀的厲害。
“鬼蜮之主也想來人間看看，和小鬼王不同的是，他選擇直接從鬼蜮走過來。因爲，變成人，太危險了。”強大如鬼蜮之主的存在，變成人後，弱小的只要重陽想，隨時可以擡手滅殺。
他當初是帶着怎樣的決心投胎成人的？
“秦老他們對於小重明和小鬼王是一體的事情很喫驚。”南榮忽然道。
重陽不解的看向南榮，似乎不明白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忽然提起秦老他們，不過他還是接話道：“你不是早就預料到了嗎？”
“是啊，所以解釋的時候着實廢了一番力氣。”南榮笑了笑，“秦老離開的時候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麼？”
“他問我，既然小重明就是小鬼王，那爲什麼他不早早變回來，非要以小鬼王的模樣堅持那麼久。秦老他們一直以爲小重明是被鬼附身了，那個時候如果小鬼王變回小重明，秦老他們根本就不會懷疑什麼。這個問題，我當時不知道答案，不過現在我好像知道答案了。”南榮擡手，輕輕的戳了一下小重明肉嘟嘟的臉，“因爲，他只信任你啊。”
他信任你，所以一定要等到你回來，他纔會撤下防備睡去。
他信任你，所以你讓他變回小重明，他就變回小重明。
“他纔剛剛成人，卻比誰都更像人呢。”
南榮的聲音輕飄飄的，但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一般，錘擊着重陽的心臟。
他只是迫於無奈，臨時養了養啊。
“蠢死了！”重陽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