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時田錯在商場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跡部晴美表情古怪。

    在她的設想裏,侄女要麼對時田術沒有半點興趣,如果有興趣的話大概也只會詢問她時田術的愛好,更遠一點或許會和她打聽時田家的情況,但把這些都撇開,忽然詢問死去的時田錯就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至少跡部晴美準備的腹稿裏沒有這一項。

    但納悶歸納悶,她還是把時田錯,連帶着時田家的情況都告訴了金田一三:“在大多數人眼裏,時田術這位父親,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惡人,也就去世前的那幾年,他檢查出了癌症後,一邊接受治療一邊信教,隱退商界,纔開始和善。”

    年輕時的時田錯並不是家中長子,反而是六兄弟中最小的那個,從小就疏於管教,一直是個問題兒童,長大了就變成了問題青年,還曾經因爲搶劫去監獄蹲過幾年牢。在當時保守的風氣下,一人坐牢家族蒙羞,氣得他父親一怒之下直接將他的名字改成了錯,意思就是生下這個孩子對他而言是個巨大的錯誤。

    時田家的古董行當時在時田錯父親的手裏已經經營得頗有規模了,除了蹲監獄的時田錯以外,其他五名兄弟都是名牌大學畢業,一個比一個更優秀,也正因爲如此,其父親一直沒有決定好家產應該要交給誰繼承。

    這樣一糾結,就糾結到了時田錯出獄的時候,聽說當時時田家沒有一個人前去監獄接人,時田錯不得不找同樣出獄的獄友借錢回家。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又遭到了家族成員一致的嫌棄,他的父親一方面覺得這個孩子沒救了,一方面又覺得讓他成家立業說不定能穩重一點,至少不再那麼惹是生非,因此,他剛出獄不久,就火速被他的父親安排結了婚,妻子是橫濱一家魚鋪的老闆的獨女,家境雖然比不上其他人,但也算得上是家境殷實,不愁喫穿。

    時田錯剛一結婚,就被父親安排去了橫濱,勒令他沒事不要回東京。

    雖然很不服氣,但因爲其父親許諾他如果乖乖去橫濱,就給他一大筆錢,時田錯猶豫再三還是拿着錢過去了。在之後的十多年裏,兩邊都不太來往。

    相當於被逐出家門的時田錯在橫濱跟着岳父一起打理店鋪的生意。他骨子裏就是個混混,但也繼承了時田家的商業頭腦,黑白兩道通喫,倒是很快立下了一番不大不小的事業,家底變得豐厚了起來。

    但他因此被不懷好心的人刻意誘導,學會了怎麼賭錢,好不容易攢來的家產,一下子被他敗得一乾二淨,就連妻子家的祖產也被他偷偷抵押給了外人,他岳父因爲這件事被氣到腦溢血身亡,而時田錯的妻子也對丈夫恨之入骨,在自己父親死後,也選擇了自殺。

    一下子,連續辦了兩場葬禮,家裏就只剩下了時田錯和剛剛出生的時田術兩個人。

    岳父和妻子的死終於讓這傢伙清醒了一回,眼看橫濱已經沒有了他們容身的地方,時田錯只好帶着兒子去東京求助父親。

    但時田術的祖父並不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從他執意要給兒子改名字並且把他趕到橫濱,對他不聞不問的舉動中就可以看出,他是真心恨不得從來沒有過這個兒子。

    就連還在襁褓裏的時田術也沒有得到特殊待遇,被老爺子一句‘犯罪者的兒子也只會成爲犯罪者’打上了以後都會落魄的標籤後,就一起被趕出了家門。

    好在時田錯的大哥還算不錯,偷偷接濟了他們兩父子一點金錢,雖然不多,但足夠時田錯帶着兒子回橫濱,並支付半年房租了。

    這件事在時田錯之後的生涯裏也一直被單獨拎出來反覆的講,因此,跡部晴美對時田家內部當年發生的事情也還算清楚。

    那之後,時田錯不再與父親聯繫,只是偶爾會和自己的大哥保持電話通訊,但兩兄弟年齡,三觀差距都太大了,他們並沒有藉此機會和好,反而經常吵架。他又重新做起了漁民,在大海上討生活,好幾次都是死裏逃生。有一次甚至遇險消失了整整一個多月,沒人願意收養的時田術被送去了孤兒院,時田錯回來之後,才把兒子從孤兒院裏重新接回來。他不放棄地詢問着家裏人是不是真的在得知他死訊後還對他們不聞不問,在得到了確切答案之後,時田錯怨氣沖天。

    他特地又回了一趟東京,除了表示自己毫髮無損外,就是專門上門吵架的。

    “當時時田家的人都在山間避暑,避暑用的別墅就是那間黑曜館。”跡部晴美抿了一口茶,“不過,那是以前的黑曜館,自從時田錯接管時田古董行之後,他就將原來的黑曜館全部拆掉了,在舊址上重新蓋了一座和原來一模一樣的別墅。”

    “重新建造一座一模一樣的別墅?”金田一三不能理解這種想法,“爲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如果他對家人恨之入骨的話,建一座新的或者另外買一座別墅不是更快嗎?

    “大概是覺得那裏不吉利吧。”跡部晴美嘆了口氣,“只能說當年的事情太複雜了。”

    據說當時時田錯連夜上山,大鬧了一場之後,就被家裏人趕了出來,他也壓根沒休息,又連夜返回了橫濱。

    鄰居以及和他一起工作的漁民都聽過他給家裏人打電話,罵得很難聽,並且,他賭咒發誓這羣人統統都會有報應。

    “我死了你們都不來舉行我的喪禮,那麼,等你們死的時候,我也不會出一分錢!”

    他斬釘截鐵的話語讓警方第一時間找上了門。

    因爲時田家排在他前面的繼承人都離奇死在了黑曜館裏,原本最沒可能繼承遺產的時田錯一夜之間變成了時田家的家主。

    五位兄長的遺孀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們篤定自己丈夫和公公的死亡一定有陰謀存在,而這個陰謀的策劃者無疑就是整起事件的受益者,時田錯。

    當時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官也認爲時田錯很可疑,他抱着懷疑的態度審訊了時田錯三天三夜,卻什麼也沒得到。

    “事發當天,他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

    東京到橫濱再怎麼快也不可能馬上趕到,更何況黑曜館坐落在偏僻的鄉村裏,山路也非常難走。

    警方搜查了屋子裏裏外外,但並沒有找到任何犯人闖入的跡象,所有人都是中毒身亡的,但屋子裏找不到毒藥的痕跡,也沒有被外人闖入的痕跡。

    當地的人都說,這是幽靈作祟。

    這件事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時田錯帶着兒子風光迴歸,就像他每天每天都在詛咒咒罵的內容一樣,除了給大哥買了一口薄棺外,其餘的人,包括自己的親生父親,他都沒有搭理。

    其他四位哥哥的屍骨好歹由家人幫忙收斂了,他父親的屍骨最後只能是被殯儀館焚燒,給了一個最廉價的骨灰罈裝着。

    那個骨灰罈在最後還被時田錯失手打破了,很難不讓人懷疑這裏面是不是故意的成分居多。

    在時田錯得到了時田家的繼承權後,其他人都被他趕了出去,偌大的宅邸從此只有他和兒子居住。

    而時田古董行也在他手上迅速擴張了起來,無論是合法還是非法,只要賺錢的生意就沒有他不沾的。得罪他的人個個都被他整得很慘,因此,時田錯在圈內的名聲不太好聽。

    但他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兒子。不好的事情從來沒有讓他沾染過半分。

    有一次醉酒時,時田錯還和下屬聊過這件事:“我父親一直都覺得我是個無可救藥的人,只會給時田家抹黑。我兒子也一定會是個無可救藥的人。哼!真是太可笑了。”

    “他那麼不想讓時田家的招牌沾上半分污點,我就一定要把他辛辛苦苦立起來的牌子丟到污泥裏拼命踐踏。他那麼不看好我的兒子,我卻偏偏要培養他成爲一個品德高尚,誰也挑不出毛病的好人。我要讓老爺子知道,他說的想的,都不能作數,就像他給我取的名字一樣,什麼都是錯的!我要讓他在黃泉下都不得安寧,反覆煎熬,痛苦到無法投胎!”

    抱着這種報復的心態,時田錯就這樣過完了一輩子。晚年他開始信教的時候有沒有爲此悔過就不清楚了。但黑曜館他是每年夏天都一定會去的,每次出行的排場都很大,因爲越弄越誇張,山頂還特地修了一個直升機坪,彷彿這樣就能向慘死在黑曜館的那些親屬們證明,他纔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跡部晴美最後總結:“他如果還活着,我是不會讓時田術和你有什麼接觸的。”

    但時田錯已經死了,而時田家的生意也已經被時田術帶上了正軌。

    “黑曜館我也只是聽過,但從來沒有去過。我估計時田術那孩子也不太瞭解那裏到底有什麼吧。”

    “嗯?”金田一三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圈子裏都管它叫做時田錯的禁地。在他生前,就連他兒子也是禁止出入那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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