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最近頻頻加班的松田陣平,同住屋檐下的警校組難得聚會喫下午茶。

    “託小弓奏的福。”萩原研二不吝於誇讚自己的小徒弟。

    弓奏切着草莓蛋糕,毫不吝嗇地表示:“既然這樣,萩原老師的蛋糕有兩個草莓!”

    “哇”一聲,萩原研二配合得表示感謝。

    接下來的草莓蛋糕依次分發,降谷零等道謝,開始下午茶。

    蛋糕口感綿軟,糖度微甜,入口即化,嚐起來像是光腳陷入沙灘般舒服幸福,佐以清爽少冰的蘋果茶,更像是沙灘上的餘浪衝刷上來吻着腳丫,帶來陣陣舒爽清涼,說不出的愜意。

    “這場下午茶像是度假一樣,讓人身心舒暢啊。”萩原研二感慨着,降谷零等微微點頭。

    弓奏咬着叉子羞澀一笑,撞上對面降谷零的眼睛。

    依照自己對弓奏的瞭解,降谷零有了猜想:“說送來的,是你做的嗎,弓奏?”

    藍髮少年嘿嘿笑起來,矜持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他最近在跟武藏野動畫公司合作,一同幫忙製作幕後音樂。而附近有家蛋糕店是其前員工開的,得知他在爲武藏野公司做事很是熱情,邀請他做了蛋糕。

    “因爲不好意思,我辦了蛋糕店的年卡,可以買蛋糕,也可以親手製作蛋糕。”弓奏如是說道。

    熱情邀請親手製作蛋糕,然後辦年卡,怎麼聽,都像是個套路。在場的降谷零三人卻只是沉默,不忍心戳破少年被騙的事實。

    豈料弓奏讀懂他們的沉默,睜大眼睛分辨:“不是騙人!他的蛋糕真的很好喫,真的真的!”

    他明明是雙灰藍的眼睛,代表着將近的夜色,卻總是涌動着純粹的光芒,像是黎明到達前朦朧的天色。

    在場的人沒有誰忍心讓這雙眼睛失望。作爲社交老師的萩原研二率先反應過來,哄孩子一樣:“是是是,沒有被騙。”

    看出他嚴重的敷衍不走心,弓奏急了:“是真的,那個蛋糕店叫ourrinpetit,店員叫本田豐。”

    “只是見過一面,便把基本信息記得如此清楚嗎?”諸伏景光忽然問道。

    驟然的問話,讓弓奏感覺有點奇怪。但是他還是點點頭,灰藍的眼睛看向諸伏景光,“我記性一直很好。”

    “……嗯。”諸伏景光彎起自己的貓眼,笑了笑。

    降谷零看着此時笑着的景光,基於對幼馴染的瞭解,明白他是在勉強。

    至於勉強什麼,降谷零一時也很難說清。

    喫完蛋糕,萩原研二按下起身幫忙的弓奏,收拾餐具端進廚房清理。喫飽喝足以後,弓奏心滿意足,趴在桌上搖晃着腦袋,頭上藍髮呆毛一翹一翹。

    身旁的降谷零品着咖啡,兩根手指拉開一小段距離,猛地一併,揪住藍色的呆毛,輕輕扯了扯。弓奏啊的一聲,猛地直起身,慌亂地叫着零哥,彷彿被摁住命運的後脖頸。

    提了提藍髮呆毛,降谷零沒再欺負少年,鬆了手,大掌順勢在那顆軟乎乎的腦袋上撫了撫。少年並不抗拒,眯着眼傻笑兩聲,繼續趴着晃腦袋,嘴裏哼着不成調的小曲。

    餐桌的座位很隨意,弓奏和降谷零坐在一邊,諸伏景光坐在他們對面。這樣的排位,是爲了照顧社恐的弓奏。

    比起數月前,弓奏與他們幾人的關係的確更熟稔,所以現在這一刻的氛圍輕鬆愉快,宛如夏日沙灘度假的小憩。

    坐在對面的諸伏景光看着,也是如此覺得。

    然而,他始終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溫柔的個性,以及此時的繁雜心緒,讓諸伏景光沒有多說話。只垂眸望着杯中的倒影,似在思索,也似在遮掩情緒。目光則順着微翹的睫毛向上,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對面。

    對面的弓奏突然支起身,側臉看着身邊坐着的降谷零:“零哥,你之前說我長大一點了,就告訴那個鼓手的下落。”

    藉着端起的杯子遮住臉,降谷零纔沒有笑出聲。他覷了對面坐着的諸伏景光,低咳一聲,放下手中杯子,裝模作樣道:“啊是,我們家小弓奏長大了。”

    “爲什麼再次提起了?”諸伏景光突然開口道,“我還以爲弓奏你不糾結了。”

    “糾結?”弓奏將臉朝着對面的諸伏景光,有些不明白這個驟然冒出的詞彙。

    笨蛋是沒辦法摸透別人的想法,只會覺得今天的景光哥有點怪怪的。

    摸摸後腦勺,弓奏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是零哥答應我的,說我十八歲了就告訴鼓手的下落後續。本來都忘了,還是前幾天跟景光哥你聊天的時候纔想起這回事。”

    諸伏景光被噎住,原來自己挖的坑。

    降谷零噗嗤一聲笑,隨手再揪了揪他頭頂的藍色呆毛。

    “你就沒想過,也許那個鼓手覺得是自己的黑歷史?”說着,降谷零的眼睛望向對面的發小,諸伏景光也看着他,露出一點無奈的複雜笑容。

    “……”長久的等待,得到這樣一個結果,任何人也不能接受。

    弓奏趴在桌上,悶悶道:“可是,我真的覺得他那時候好厲害……”

    諸伏景光看着,隔着布料貼身藏在褲兜裏的那張照片,頓時更加滾燙。

    他摸了摸那張照片,兩指捏着,不知道拿它怎麼辦。

    鬱悶地趴在桌上好一會兒,弓奏稍微緩過勁來,支起身道:“我還說過兩天的電臺特意公開感謝……”

    一張照片輕飄飄地落地,落在餐桌底下。

    弓奏眼尖,低頭去看,簡直不敢相信。他彎腰撿起桌底的照片,將它放在桌上來。

    照片上的兩人,正是高中的降谷零,與飛機頭的鼓手。

    “誒?”弓奏呆了呆,指尖點了點照片,扭頭詢問身邊的降谷零:“是零哥你的照片嗎?”

    “啊……”一剎那間,降谷零與對面的發小交換眼神,旋即露出微笑,“是的。”

    “這說明你們那時候的關係很好。”弓奏懷有最後的希望,“真的不能幫我託話給那個鼓手了嗎?”

    看着少年仰頭問自己,降谷零想笑不敢笑,礙於對面諸伏景光的眼神,他迅速撇下嘴角,一臉遺憾:“畢業以後就沒怎麼聯繫了呢,偶爾聯繫他本人也不願意提起那段搖滾樂團的日子。”

    “哦”了一聲,弓奏的希望再次落空。

    諸伏景光脣瓣翕動,想要說什麼,卻見廚房收拾的萩原研二擦着手出來。

    見這處熱鬧,他也湊上前來,盯着那張照片。黑髮男人的目光,落在照片一分鐘以後,詫異的“嗯”了聲,“這不是……”

    隔着中間的弓奏,降谷零不着痕跡地搭上萩原研二的肩膀,手掌化爲爪,牢牢地捏緊他的肩頭。

    萩原研二喫痛,差點叫出聲。隨後收到降谷零警告眼神,警校組最會交際的男人迅速明白,話鋒一轉:“是高中時候的零啊。”

    而不知道這一息的暗動作,弓奏這時才擡起頭,聽了答案,難掩失望。

    嘟囔着我也知道金髮是零哥,弓奏想知道的是飛機頭的鼓手下落。心知降谷零一旦決定主意,就不會爲他人動搖,少年也不想爲難自己,耷拉着肩膀打算放棄。

    在對面的諸伏景光卻緩步走過來,俯身,指尖點住照片裏的飛機頭怪人。

    “看妝容,完全認不出。”男人溫柔地說道。

    再次點了點照片上飛機頭,眼妝畫得花裏胡哨,濃厚的黑眼圈襯得眼神格外有神,幾分凌厲。

    “這妝容,遮掩了人的真容。”男人微微一笑。

    他的兩句話,吸引着少年更深地去關注這照片。少年彎腰專注看着照片,而其他兩個男人早暗中炸了。

    ——你居然自爆了,景光!

    ——是個狠人啊!

    收到兩位好友零和研二的眼神譴責,諸伏景光安然若素,微微笑着。餐廳光線充足,光打在他此刻微笑的臉,一如既往的溫柔,卻惹得降谷零等頭皮發麻。

    他們是完全不瞭解,諸伏景光此刻的自爆。

    就像是玩了半局的狼人殺,狼人直接拋出底牌表示:我不玩了,我攤牌了,我就是狼人。

    諸伏景光安然地微笑,不去看降谷零他們從不解到逐漸驚悚的眼神,貓眼低垂,認真地看着低頭觀察照片的少年。

    奇怪的舉動。

    在這個時候,諸伏景光還能理智地評判自己此時的行爲。

    但是,他知道原因。

    蛋糕店的店員、過去的鼓手,少年都認真地記着他們,目光被他們所吸引。

    而自己,不過是想被他看到,看到那個真實的自己。比起這個,曾經百般不願承認的,視若重要黑歷史的過去,其實也沒有那麼重要。

    再一次地,他目光不經意地望見水杯中的倒影,看到自己的模樣。

    一對貓眼,眼角收尾偏狹長,微微上揚,黑瞳蘊含其中,閃爍着光。跟照片裏的飛機頭怪人,的確一點都不像,卻是荒誕的真實答案。

    而擡起頭的少年,也如實反應。

    弓奏擡起頭,略帶疑惑地看看眼前的諸伏景光,再看看照片裏飛機頭鼓手的眼睛,想明白似地輕輕“啊”了一聲。

    “我明白了!”少年激動地握緊拳頭,小小錘了下桌面,一語敲定那個最終的真相。

    “果然這個鼓手——”弓奏開心地喊道,“是跟景光哥一樣的貓眼吧!”

    ——這是個什麼終極笨蛋啊!

    頓時,警校組三人無一例外地在心裏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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