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默:“走開。”
然而,並沒有泥人理他。
其中腮幫最漲鼓的泥人,熟練地掛在他衣襬,盪來盪去,把圓潤臉蛋埋入衣緞中,一幅埋頭痛哭的模樣。
一丈之外的悠悠,眼眸睜着,眉梢緩緩一挑。
以前閉目是爲了凝神,免去外界打擾,將泥人術練到爐火純青後,外界干擾對她效果微弱。
悠悠能一心兩用,只是分了神,反應會慢許多。
她學顧赦之前的模樣,抱臂斜倚着樹,帶着好整以暇的姿態。
顧赦黑眸微眯起來。
讓泥人來煩他,是覺得他下不了手嗎。
他垂手打算揮開身邊的小身影,然而沒等他動作,拽住衣襬的泥人們,紛紛撒手跑了,只剩下掛在衣襬上的小泥人。
它臉蛋圓潤,瞧着憨態可掬。
這是在戒律堂,被窗撞扁後,經他之手捏成的。
顧赦認得出,悠悠知道,所以控制其他泥人都跑了,只留下它當掛件一般墜着。
“嗚嗚。”
彷彿受了極大委屈,它把臉蛋埋進顧赦衣襬裏,哭得傷心極了。
顧赦凝視半晌,彎腰從衣襬摘下它,他蒼白的指尖,捏住充滿彈性的臉腮,拿捏起來。
“連滴淚都沒有,”
他把泥人還給悠悠,看着她,冷颼颼地說了句。
悠悠收起泥人:“以後會有的。”
現在她學的是最基礎的法術,等泥人進化,不僅能發動攻擊,掉掉眼淚,流幾滴血都能實現。
被顧赦一攪合,完美無缺的情節重現告吹,好在無傷大雅。
悠悠轉身離開。
在她走後,顧赦視線落回荒地裏的兩人,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剛纔紅着眼眶,泫然欲泣的悠悠。
她盯着這幕,手緊緊抓着樹,用力到指腹磨破都不知。
看起來,正喫着求而不得的苦。
眼瞧她淚珠要落下,顧赦心底冷然,鬼使神差地過去打斷了。
顧赦低頭看指尖,泥人的臉圓潤漲鼓,觸感極好。
若沒看錯的話,他捏上去的那刻,女孩卷長的睫毛微扇,白皙臉頰不自覺側了側,像在閃躲觸碰般。
通感到這程度了麼。
“主上!”幽蛟回來,“玲瓏要被搶了,主上快去拆散他們。”
“不去,走了。”顧赦淡聲。
幽蛟一噎,頭一次感受到皇帝不急太監急。
冷風從林間呼嘯而過,少年玄袖翻飛,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一片荒地中,香蠟燃燒乾淨。
最後一縷煙消散,慕天昭溫俊的眉眼,流露出幾分黯然與惆悵,但他很快振作起來,朝身旁女孩淺笑。
“今夜多謝相伴,夜深,我送你回明月峯。”
白芙雪眉間花鈿在月色下,耀着金輝,聞言臉頰微紅,帶着幾分羞澀頷首應了。
待身影盡數消失,山底歸於寧靜。
夜色如墨。
悠悠回到房間,用火折點燈的時候,想起還未學習火術。
她坐在書案前,翻開記載火術的卷軸。
幾個小泥人圍坐在卷軸四周,手裏開始比劃,練習捏訣。
悠悠修習一夜,不知不覺,窗外天亮了。
她竟半點不覺得累。
捏訣點燃燭臺燈芯,將其又打滅,悠悠合上卷軸,回頭望了眼。
坎坎蜷在窩裏,睡得很沉,好似精疲力盡。
天氣越發冷了,悠悠起身尋了個小絨毯,給它蓋好後,帶上靈劍出了門。
昨夜情節是鋪墊。
原著裏,目睹男女主關係越發親密,路杳嫉妒得一夜未眠,不到天亮,便下山去暗市買了一物。
情絲蠱。
這蠱是情蠱中,數一數二的存在。
它與單純要中蠱之人心生愛慕的情花蠱不同,中了情絲蠱的人,會陷入意識清醒而身體沉淪的狀態。
通俗來講,施蠱之人對中蠱之人而言,就是行走的春藥。
看到對方,就遏制不住心底的情慾。
然而避開對方,一旦蠱毒發作,沒有對方的安撫,會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故而,用情絲蠱的人,多是對傾心之人帶着怨意與報復的心思。
不是要對方單純地愛上自己,而是,帶着折磨的意味,讓對方痛苦地沉淪,即便心裏厭惡,也再離不開自己。
路杳此刻心裏,已對慕天昭又愛又恨,故而選了情絲蠱。
當然,如此恐怖的蠱術,她自然沒能成功。
一番陰差陽錯,慕天昭躲過一劫,最後是個倒黴的內門弟子中了招。
書內,路杳發現慕天昭並無異樣,氣得跺腳,怒氣衝衝回房的路上,被蠱毒發作的那弟子攔住,若非路杳修爲高於對方,掙脫出來,當夜便清白受損。
事情敗露,爲了路杳的名譽,知曉此事的人被扼令閉嘴,不過依舊有風聲流傳出來。
而那倒黴的弟子被解蠱後,書內就再未給過筆墨,不知是不是作者偷懶,整段情節,他連個名字都沒有。
不知對方是誰,悠悠只好將其稱爲:倒黴的路人。
情絲蠱發作無規律,且一次比一次難熬,有的人能憑修爲與意志力,熬過第一次,以致於後面放鬆警惕,釀成惡果。
那個倒黴的路人,依原著來看,意志力爾爾,第一次便控制不住自己。
路杳修爲高,能從對方手中掙脫,悠悠掂量自己的實力,決定到時候,還是多帶些厲害的法器。
思忖間,悠悠來到路杳上次買合歡散的地方。
一進門,店家便認出她來,悠悠說明來意,那人效率極高地取來情絲蠱。
悠悠按他所說,劃破指尖,凝了滴血,將原本沉眠的白蠱,喚醒成紅蠱。
“接下來,姑娘可將情絲蠱混入喫食中,讓那人喫下便可。”
悠悠將裝着紅蠱的盒子放入儲物袋,轉而道:“我還要一物,黑蠱。”
店家神色一變,眼睛微眯起來:“姑娘還是行家。”
悠悠微微頷首。
黑蠱之事,少有人知曉。
原著裏,路杳以爲沒有解藥,宗內長老出手,才知道,原來這些商家賣情絲蠱時,宣稱沒解藥,其實背地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