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念玉答應着，一隻手提着衣襬，小心地邁步。
“殿下？！”兩人正低頭下臺階，前面突然出現了一道略有些嘶啞的聲音。吳念玉聽到他的稱呼，下意識擡頭，卻發現是個不認識的老人，脊背佝僂，眯着眼睛，講話聲音很大。
“姚喜？”姬潄陽有些驚訝，“你怎麼上來了？”
“回公主，奴才前些日子和廚房約好了釣兩條大魚上來給大家改善伙食啊！今天運氣好，釣上來一條大魚，給廚房送過去！”
姚喜平日只在瀑布下的水潭旁活動，住也住在水潭旁邊森林中的小木屋裏，因爲腿腳不便，甚少上到半山腰來，喫飯也是有弟子專門給他端下去。
吳念玉本想開口問問這是誰，卻發覺姬潄陽制止了他。她的手指摳得緊緊的，抓得他有點疼。
她是在緊張嗎？吳念玉對眼前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奴才參見殿下！”姚喜大聲朝姬潄陽說道，雖仍是恪守着從前做太監時的規矩，不過卻是聽了姬潄陽之前的囑咐，沒有跪下行禮。
奴才？吳念玉聽到他的自稱，突然想起姬潄陽曾經說過的，那個帶着她一路從雍郡一路逃至大理，途中曾和她一起掉進過興元萬人坑的太監。
他想起來了，那個太監好像是叫姚喜的。他這下明白了姬潄陽爲什麼突然這麼緊張，前些陣子還不許小藥童們把他來十八落的消息透露給姚喜。
對舊主忠心耿耿的太監，一路護送皇室遺孤來投靠十八落，如何能對他這個“鳩佔鵲巢”的新朝皇子有好臉色？倘若知道還是潄陽救了他，想必會更加傷心憤怒吧！更何況吳念玉觀察姬潄陽對姚喜的態度，是頗爲尊重的。
“這位是……”姚喜疑惑地望向吳念玉。
“他是我在外面結識的朋友，對我師父素來仰慕，特來拜見。”姬潄陽道。
吳念玉微笑着朝姚喜拱了拱手：“您好，我叫……我叫李玉，是華山派清風道人門下弟子。”
“什麼？”姚喜沒聽見，耳朵朝吳念玉伸過去，大聲問道。
吳念玉這下意識到，姚喜的聽力似乎有點問題。他也不煩，忍着腿上的疼痛頗爲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在下李玉，乃華山派清風道人門下弟子！特來拜見潛龍先生！！老人家，您好啊！！”
“你好，你好！”姚喜聽清楚了吳念玉的話，樂呵呵地給他打招呼。
“喫飯了嗎？”姬潄陽湊過去問道，“沒喫的話我叫人給你端飯！”
“喫過了，喫過了！公主快去喫飯，莫要餓着了！”
“知道了。”姬淑陽道。
“誒，好。那這位公子，我就先走啦！”姚喜朝吳念玉點了點頭，又給姬潄陽行了禮，朝着另外一條石板路走遠了。
吳念玉目送姚喜離開，回過頭，看到姬潄陽看着他。
“怎麼了？”
“李玉？以母名自稱，你還是我見過的頭一個人。”
吳念玉淡淡道：“我母親當年，也是武林中的翹楚。然而二十年過去，有誰還記得她呢？她的名字，早已經淹沒在我父皇開疆拓土的功績之下，成爲了無數鮮血白骨的一部分。我以母名自稱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但倘若以後我真的能讓她的名字離開我父皇的陰影，重新爲世人所知，便也算是我盡了孝了。”
“一定會的。”姬潄陽說道。
兩人沉默着向前又走了一段，姬潄陽突然開口道：“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你剛纔對姚喜那麼尊重。我知你已認出他來。他雖然只是個太監，人也怪怪的……”姬潄陽說着說着笑了：“但對我恩重如山，更是待我如子，是我在這世上除了師父以外最敬重的人。”
吳念玉笑了笑，說道：“我看到了你對他的態度，知道他於你而言不僅僅是個下人。你如此敬愛的人，我又怎能不尊重呢？”
姬潄陽看了他一眼。
“走吧，”吳念玉用另一隻手握住姬潄陽扶着他的胳膊，“我們去喫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