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渡生 >第78章 第七十七章
    晨光熹微,位於終南山山頂的天湖旁站着一名身着道袍的女子。她手拿長劍,口中唸唸有詞,正在修煉。

    摻雜着寒霜的迷霧中,危險正在悄然靠近。

    一隻乾枯的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迷霧中伸出,一根粗長的銀針在東方亮起的魚肚白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女子察覺到有些不對,剛皺起眉,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那根銀針便破開她的風府穴,深深地紮了進去。

    旭日東昇,天湖之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起金色的碧波,岸邊一個白色的身影被一名光頭長髯的灰袍人制住,白色的身影扭曲着、掙扎着,過了一會兒,她雙臂垂下,人漸漸安靜了下去。

    五月二十八,塗山。

    蘇康焦急地在營帳裏轉圈,扎西和魏達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左恆坐在大牀上愁眉苦臉:“怎麼辦?我再不露面,陛下派來的使者會起疑心的。”

    “你用來濛濛其他人也就算了,陛下派來的可是卞大人,以往每年都會去西京王府送年禮的!如今離他上次見到殿下不過三四月,你怎麼可能騙得過他?!”魏達急得眉毛鼻子都皺成了一團。

    “那就只能抱病不出了。卞大人來的時機怎麼會這麼巧?”

    蘇康沉聲道:“怕不是穆羅搞得鬼。他自己不好上塗山來,索性讓陛下堂而皇之派個皇家使者來試探我們。”

    “可這來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殿下受傷不過六七日,陛下怎麼能這麼快收到消息,從臨安派人過來?”

    “不知。”蘇康搖搖頭,門外的侍衛說話了:“殿下,卞大人又派人來催了,說殿下一直抱病,卞大人心中憂慮,要親自來看看。”

    帳內頓時慌作一團,蘇康傷剛大好,急得不停地咳嗽:“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跺跺腳,索性心一橫,對扎西道:“快!去把吉穗給我叫過來!”

    這邊廂,卞大人出了營帳,步履蹣跚地朝這邊走過來,身後跟着兩個同行的給事中。

    卞大人全名卞朝叄,是離燕朝的舊臣,如今已七十三了。當年臨安城破,他是爲數不多主動降衛的三品以上大員,後來被吳昭在禮部安了個閒差,每年還得大老遠跑遍全國,給有了封地的各位皇子們送年禮。

    吳昭打着“關愛兒子”的旗號冠冕堂皇而來,又要確切地知道吳念玉的死活,派他來自然最合適。可卞朝叄卻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他每年都會和吳念玉見面,對這個常年在西北的小皇子還算有些感情。如今以爲他病了,無論怎麼樣都放心不下,要來看看。

    塗山上密密麻麻駐紮着大大小小的武林門派,各方的駐紮地都離得很近,有時甚至邊界都會重合。他從營帳中出來,迎面碰上好幾個武者,手裏拿着的武器五花八門,各個見到他都要盯着看,弄得老頭子渾身不自在。

    “老臣參見西京王殿下!”卞朝叄走到營帳前深深鞠了一躬:“聽說殿下病了,老臣來了三次都沒見到殿下,心中實在憂慮!”

    他等了半晌,沒聽到什麼反應,於是再次大聲呼道:“殿下若是病重,不可瞞着老臣啊!”

    營帳裏傳來一陣嘈雜,帳門被掀開,卞朝叄趕緊擡起頭來:“老臣……”

    從營帳中出來的不是西京王,也不是西京王手下的侍衛們,而是一個雙頰泛粉、香肩半露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半個身子躲在帳中,左手扶着大敞的領口,只探出上半身,嬌聲對卞朝叄說道:“殿下說他不方便……請大人晚些再來。”

    說罷,她很是不自然地左右探頭看了看周圍,一副不想被別人瞧見的模樣。

    卞朝叄來時便有所耳聞,西京王在太室山上尋得一名浣紗女,可謂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甚至爲了此女耗費大手筆,在太室山半山腰上要建造一座宮殿,還是陛下下旨斥責殿下奢侈無度,這纔將此事攔了下來。想必這女子就是那名浣紗女了。他一大把年紀,哪受得了這種場面,嚇得趕緊低下頭:“老臣……老臣知道了,明日再來探望殿下!”

    他慌忙後退,轉過身就要離開,可後面跟着的一位留着鬍髭的給事中卻對卞朝叄說道:“大人,我們連着兩日來都吃了閉門羹,此時不可被區區一位侍妾攔在門外。”說罷,他朝着帳中行禮,朗聲道:“臣等奉陛下之命來探望,殿下身體如若有疾,應屬實告知臣等,萬不可欺瞞於陛下!”

    這是變相指責西京王欺君了。卞朝叄被他膽大包天的行爲驚住,低聲斥責道:“殿下不方便,我們換個時間來就是,何必苦苦相逼!”

    給事中卻對卞朝叄的勸阻視而不見,執意要進去。門邊的兩位護衛見此情景,手上的長劍“譁”的一聲□□,擋在幾人面前。

    衆人頓時色變,卞朝叄急了,拉着那位給事中就要往回走。

    “卞大人,卞大人!這萬萬不可……”那給事中並不願離開,想讓卞朝叄鬆手,怎奈卞朝叄雖然風燭殘年,力氣卻大的很,推搡之間還將他拽了個趔趄,另外一位給事中嚇了一跳,慌忙扶住他。一時之間幾人在營帳門口的空地上推推搡搡,頗爲狼狽。

    正在這時,迎面走過來一個戴着帷帽,羅紗遮面的女俠客。幾人擡眼見到她,下意識就要讓路,然而那女俠客見到卞朝叄卻突然停住了步子,用劍柄挑起了帷帽下的羅紗,看着他。

    女子氣質出塵,五官清麗秀雅,只那雙眼睛瞧着有些冷。卞朝叄瞧着她的面孔很是陌生,不知她爲何要攔住自己:“姑娘認識我?”

    女子看着他道:“卞朝叄,溪賢卞家的獨子,德康八年出任吏部侍郎。”

    周遭頓時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隔壁營地,一個瞧着不過十三四歲的年輕弟子撞了撞自己師兄的胳膊:“我們這不是在初狩年間嗎?哪兒來的德康八年呢?”

    “噤聲!”師兄嚇得趕緊捂住小師弟的嘴巴,悄聲道:“德康是離燕舊朝滅國時的年號!”

    小師弟一張臉被捂得只剩下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

    卞朝叄身後的兩位給事中心驚肉跳:卞朝叄在離燕朝時,確實任吏部侍郎。這名女子真是膽大包天,敢在當朝皇子的營地重提舊朝!更何況她如此年輕,如何得知卞朝叄的往事?

    他們面面相覷,卞朝叄更是魂不附體,他瞪大雙眼:“你是……”

    “我記得你當上侍郎的時候年紀很大了?”女子頭偏向一旁思索着:“我父皇好像當時還嘉獎過你,說你老驥伏櫪。”

    “卞大人,新衛的官,好當嗎?”

    卞朝叄目瞪口呆,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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