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板着臉沒有說話。
王校長不滿地看了常寧一眼，共事這麼久，他對這個人的脾氣還是瞭解的，堅持原則到了固執的地步。
常寧是公立完中出來的，思維和他們教育集團肯定是有差異的。
常寧想的是怎麼教出一屆一屆的優秀學生，而作爲教育集團，王校長和黃波更看重的是如何打造好教育品牌，爲集團創造利潤。
就像花販愛花，是爲了賣花賺錢；而園丁愛花，是爲了看每一朵花，茁壯成長，燦爛綻放。
雖然兩邊做的事是一樣的，都是教書育人，但目的卻不同，所以在學生墜樓這件事上，難免產生分歧。
爲了防止這個分歧擴大，王校長改了主意，讓常寧去配合警方，自己帶着黃波去見墜樓學生的家長。
沐陽他們被安排在環境溫馨的學生之家，桌子上準備了很多水果點心，田有富和畢春蘭肯定是沒有胃口的，所以也不知道這東西是給誰喫的。
王校長和黃波進來，一起的，還有個拿着相機的人。
“蓓蓓爸媽——”
王校長走到兩人面前，和其他人一起，沖田有富和畢春蘭深深鞠了個躬。
畢春蘭才聽到這個稱呼，眼淚就掉出來了，吳慧站在她身後，手掌輕輕撐在她的腰上，無聲安慰着。
“你們把孩子送進長寧，出了這樣的事，我們長寧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王校長說着又鞠了一躬，眼眶發紅，“你們放心，學校一定會負責到底，給孩子和你們一個交代。”
王校長態度誠懇，黃波坐下也做了很多檢討。
田有富和畢春蘭拘謹地坐在那裏，安靜地聽着，沒有什麼迴應，哪怕流淚也是隱忍着情緒。
王校長看在眼裏，心裏稍微鬆了口氣，想着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讓這兩位簽字應該不難。
黃波說了賠償方案，學校會以關愛金的形式，一次性補償一百萬。
“我們清楚，這彌補不了你們的傷痛，但也是學校的一點心意。只是你們收下後要籤一份協議，確保關於這件事的細節情況，不會再外傳了。”
沐陽盯着黃波，眯了眯眼，眼神考究。
黃波很能抓人的心理，還補了一句，“如果事情繼續發酵，大家都來討論，對蓓蓓，對你們來說，都是一種傷害，相信你們也是希望蓓蓓能清清靜靜地離開的，是不是？”
田有富和畢春蘭淚目對視一眼。
“黃老師，這筆錢我們不會要的。”
話一出，王校長和黃波的神色都是一緊。
“用女兒的命換來的錢，我們不需要。”
田有富說着，伸手抹了一把臉，浮腫的眼袋被拉長，神情顯得很疲憊，“但你們說的我們聽懂了，我們不想蓓蓓被大家議論，也想事情能趕緊有個結果。”
聽到田有富這麼說，王校長和黃波緊張的神色放鬆了幾分。
“對對對，我們都是一樣的想法。不過這筆錢你們一定要收下，是學校的一份心意，今後也有個保障不是？”
“謝老師，你能跟我說說蓓蓓在學校的情況嗎，我想再聽聽，再聽聽……”
畢春蘭說着，眼淚模糊了視線，極度的悲痛，讓她的臉都有點扭曲，“我都不知道蓓蓓在學校是什麼樣子……”
謝耀華眼圈紅紅的，張了好幾次嘴，才發出聲音，“蓓，蓓蓓在學校是，是很優秀的學生，她，她……”
謝耀華哽住說沒辦法繼續往下說，黃波遞上紙巾，“這樣吧，我們把保密協議簽了，讓謝老師陪二位在校園裏逛逛，你們也看看蓓蓓生活學習的地方，好不好？”
畢春蘭點點頭，黃波見狀，趕緊把文件遞過來，“最後那裏簽字就行，兩位都得籤。”
田有富伸手準備接，但文件卻被沐陽先一步拿走了。
“田叔叔，我能先看看內容嗎？”
田有富點頭，對沐陽，他們是很信任的。
沐陽很快就看完了，起身把協議放到了桌子中間，一字一頓地開口——
“不好意思，這份協議，我們不會籤的。”
田有富一愣，畢春蘭眼淚也停了一秒，不解地看着沐陽，“陽陽，是有什麼問題嗎？”
沐陽一雙寒眸，看向黃波，開口沉靜，“這份協議合理的前提，是蓓蓓墜樓是意外，學校在這件事裏，只負有管理不力的責任。”
“難道不是嗎？”
黃波反問，眼神卻不自覺地逃避了一下。
“是與不是，難道不是應該等警方的調查結果出來，就自有定論了嗎？”
沐陽伸手，在桌子上扣了扣，“現在校方最應該做的，應該是配合警方，把事情調查清楚，給蓓蓓父母一個交代，而不是讓他們不明不白就簽下你們單方面擬定的保密協議！”
沐陽雖然年輕，對面這幾個西裝革履的人，或許在形象上嫩了一點，但氣勢絲毫不弱，“對於蓓蓓父母而言，他們需要的不是這一百萬的賠償，而是一個交代！一個真相！”
喪女的巨大悲痛，加上因爲自己讀書不多，而對高學歷老師油然的尊敬之心，讓田有富和畢春蘭忽視了這個問題，沐陽這麼一說，兩人才反應過來。
見兩人態度轉變，王校長和黃波有點慌了。
“我們沒說不給交代啊，學校確實沒盡到管理的責任，這個校方是承認的，不然也不可能補償一百萬的。而且是田蓓蓓違反學校規定，在熄燈後離開了宿舍，學校也不能24小時盯着每一個學生吧？”
這話讓田有富和畢春蘭瞪大了眼睛，兩人雖然痛苦憤怒，但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反駁，畢春蘭只能無助地搖頭，喃喃道，“蓓蓓很聽話的，她很聽話的……”
“媽——”
沐陽看向吳慧，吳慧立馬明白，坐到畢春蘭旁邊，緊緊握着她的手，小聲安慰，“沒錯，蓓蓓是好孩子，不會無緣無故違反規定的，我們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吳慧看似柔弱，但這種時候眉眼間的神情和沐陽一樣，堅韌不懼。
“好，既然客套話已經說完了，那接下來我們就來好好討論一下！看看是不是真像你們說的一樣，學校就只有一個管理不力的責任！”
沐陽一雙眸子，清澈堅毅，直迎上王校長和黃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