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側目看了沐陽一眼，伸手握住她的小手，開口道，“回局裏吧？”
沐陽抿着小嘴點點頭。
林澈牽着沐陽往電梯的方向走，路過逃生樓梯的時候，林澈突然停下了腳步。
沐陽正好奇，扭頭看到林澈的表情，立馬反應過來，沒有出聲。
樓梯間裏，逃生路標發出詭異的綠光，曾父曾母站在昏暗的角落，綠光打他們在臉上，整個人看上去陰森森的。
“老曾，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把女兒從樓梯上拉下來的！”曾母壓低聲音開口。
曾父聲音也壓低了，但還是能聽出語氣中的憤怒，“她不是我女兒！我沒有這種丟人現眼的女兒！”
“你別避重就輕！”
曾母氣得音量大了幾分，又立馬壓了下來，“這次和之前不一樣，月份大了，會死人的！昨天這手術你也聽到了，她以後都不能生孩子了！”
“就算她還能生，還有哪個男人敢要！她這樣的，放在以前，早就該浸豬籠了！要我說，她要是半路沒了那還省心了，這又是手術又是住院的，浪費錢！”
“你是省心了，誰來給我們養老，別忘了，我們可只有這一個女兒！”
……
樓梯間裏爭吵對話還在繼續，確認和案子沒有關係，林澈就拉着沐陽離開了。
到停車場，林澈拉副駕駛的門，鬆開手之前，掌心輕輕摩挲了一下沐陽握緊的小手。
沐陽知道，這是林澈的安慰。
沐陽擡頭看着站在車旁的人，皺着眉頭問道，“林澈，你說曾思瑩出意外流產，真的是他爸爸故意做的嗎，就像之前兩次逼着她去做人流一樣？”
沐陽心裏其實有猜測，但是因爲沒看到曾父的表情和動作，可以分析作證的東西太少，她不敢確定。
林澈搖頭，“我也不知道。”
林澈說着，拉了安全帶給沐陽繫上，“但曾思瑩和她爸媽都說是曾思瑩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踩空摔倒的，剛剛他爸爸並沒有承認，我們手上也沒有證據證明這事是他爸爸做的。”
沐陽明白林澈的意思，點點頭，“有些事，我們一定要找到真相，而有些事，或許本來就沒有真相，對嗎？”
林澈彎脣，輕揉了一下沐陽的小腦袋，“嗯，是這個意思。”
這世界本來就不是非黑即白，就像人性，沒有純粹的善惡之分，好人和壞人並不是用一條線就能劃分開的。
回市局的路上，沐陽一直看着窗外，情緒低落。
“還在想曾思瑩的事嗎？”林澈側目關心道。
沐陽搖搖頭，“我在想高柔，在想我自己。”
沐陽沒有對林澈隱瞞心事，淡淡開口道，“或許在很多人眼中，我小時候經歷的那些事，後來生病治病，是難以想象的痛苦，但對我來說，哪怕最難的時候，我心裏也知道，爸爸媽媽是愛我的，師父是愛我的，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有人關心我疼愛我。不論遇到什麼困難，只要一想到他們，我就又好像有了無限的動力，支撐着我堅持下去，愛，是能給人力量的。”
沐陽說着，眼淚掉下來，“這世界對她來說，太荒涼，太冷漠了……可哪怕這樣，她心裏依然充滿期待，懷抱善意。最殘忍的是，她居然因爲善良，而葬送了年輕的生命，她是一個好護士，明明她可以幫助更多的人，明明她已經在努力掙脫那個吸血鬼一樣的家庭了，她很堅強，她還不想死啊……”
林澈皺着眉，握着方向盤的手無聲收緊，骨節泛白，知道案子的真相後，他心裏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無力感，正是沐陽現在所表達的這些。
案子是破了，可是逝去的生命回不來了。
林澈擡手，用手背輕輕擦掉沐陽下巴上的眼淚，握住小姑娘溫涼的小手，沒有開口安慰。
林澈本就不擅長這個，更何況，在逝去的生命面前，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唯有真相能告慰逝者，他們能做的已經盡力做了。
悲傷會被時間撒落在每個不起眼的角落，在不經意的瞬間刺痛人心，時間能讓人慢慢適應悲傷，但無法抹去傷痛。
案子查清楚後，大家心裏都憋着一口氣，效率很高，完善證據，整理口供，爭分奪秒，就爲了讓張欽德和曾思瑩早點接受法律的制裁。
曾思瑩的父母，知道實情後，留下一份斷絕關係的申明，連夜回了老家，之後的事再沒過問。
高家人去醫院鬧了幾次，知道兇手是張欽德和曾思瑩後，立馬把矛頭指向了這兩人，目的也不是爲了給高柔討回公道，而是爲了要賠償。
讓大家都感到氣憤的是，哪怕高朋才和秦蓮這麼苛待高柔，這麼多年幾乎沒給過高柔愛和關心，可他們作爲死者家屬，還是拿到了錢。
這幾天，一提到這事，大辦公室就是一陣聲討。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李禮叉着腰直繞圈，“他們也有臉拿這筆錢！真的不心虧嗎！”
“更離譜的是，這家人拿了錢，居然還捨不得分出一點點給高柔好好辦個後事！早上還來局裏，讓局裏幫安排火化！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簡直刷新我底線！”徐洋也是氣得不行。
大壯嘆了口氣，“聽說他們已經去醫院鬧了好幾次了，想讓醫院負責高柔的後事，醫院沒同意，他們纔來局裏的。”
老杜擡着搪瓷杯，難受得半天喝不下一口水，“挺好的一個孩子，活着喫苦，死得這麼不值，死後還要被這麼折騰，都停在殯儀館好幾天了。”
“林隊已經去找王局反映了，但按理說有家屬，這事不歸局裏管，估計王局也爲難。聽老大的意思，實在不行，他來掏這筆錢，讓高家人趕緊把高柔後事處理了。”夏傑開口。
“算我一個！”
李禮開口，立馬開始掏兜，其他人紛紛開始拿錢。
林澈回來的時候，大家已經湊夠三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