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了一半，扭頭看到林澈拿着紙巾正在擦手，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林澈跟醫生要了一個酒精棉團，‘好心’地提醒道，“嫌疑人需要保持清醒，縫針就不需要麻藥了。”
說着，林澈淡淡瞥了一眼普力，問道，“你說呢？”
普力扯起蒼白的嘴角，知道如果他反對，那就等於和林澈認輸了，所以哪怕疼，普力也咬着牙開口，“直接來吧。”
患者和警察都說不需要打麻藥，醫生也不多嘴，利落地止血，縫針，包紮。
普力一直撐着，額頭、臉、脖子上全是豆大的汗珠，銬着的兩隻手因爲用力被勒出幾道紅印。
醫生處理好傷口，護士來換了乾淨的枕頭，被單，看普力雙脣一點血色都沒有，強撐的神態裏難掩虛弱，林澈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走出病房。
“我就在旁邊，不用怕。”林澈柔聲交代。
沐陽點頭，臉上掛着淺淺的笑，“嗯。”
看着一起走進來的兩人，普力顧不上剛處理好的傷口，用力仰頭，伸着脖子，看向沐陽。
沐陽腳上頓了頓，小手不自覺地收緊，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
從走進病房的一瞬間開始，林澈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沐陽身上，察覺到沐陽的緊張，林澈伸手，把她握緊的小拳頭包裹在手心裏。
沐陽轉頭，衝着林澈笑了笑，眼神透亮，充滿堅定。
沐陽輕輕掙開林澈的手，朝前走去。
看清沐陽臉的一瞬間，普力先是一愣，瞳孔震顫，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子，僵硬的臉上透出震驚的表情，等反應過來後，普力咧嘴發笑，笑得全身顫抖。
“哈哈哈哈，原來是你啊，難怪難怪……”
沐陽彎脣，眼底卻一片冰冷，迎上普力的視線，仔細打量着他的臉，絲毫不懼。
“整得面目全非，一點都不像你以前的樣子了，不過這雙眼睛沒變，可惜沒能和你近距離接觸過，否則我肯定早就認出你了。”
普力肆無忌憚地打量着沐陽，咂舌道，“女大十八變啊，遠遠見了幾次我真是一點都沒認出你來，甚至你的名字我都快忘了，小時候大家都叫你陽陽，姓什麼我都沒印象了。”
“幸虧你不記得了。”
沐陽沉靜開口，指尖輕輕顫動，表面她再淡定，心裏說不憤怒是不可能的，眼前的人毀了他們一家，讓他們一家這麼多年生活在黑暗裏，他做了那樣的事，居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不是每個人，都會爲自己犯下的錯誤而心懷愧疚，良心受折磨。惡魔以作惡爲樂，傷痕留在受害者身上，會永遠記得這份傷害，只有受害者。
普力嘆了口氣，有點遺憾地看向沐陽，問道，“爲什麼這幾天你都不單獨出個門，回個家呢？警察查到張耀輝那的時候，我最先想到的保命符可是你啊……”
普力說着，看向林澈，開口帶着點玩味，“如果我手上的人是林隊長的女朋友，林隊長應該捨不得讓她冒險吧？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會不會我就贏了？”
“不會。”
林澈和沐陽同時開口。
結果依然如此，因爲邪不勝正。
沒有如果，因爲以林澈的警惕，以他對沐陽的重視，在發現門框上的威脅圖騰後，他就不可能再讓沐陽單獨行動了。
“真有默契！”
普力笑聲嘶啞，“看來這都是命啊，我的兩個仇家成了一對，我倒顯得有點勢單力薄了。不過我早該想到的，那羣廢物警察這麼多年沒查到朝天圖，怎麼突然就有了發現，還跑到我老家去了，能知道朝天圖和我有關係的，那肯定是當年的陽陽啊。”
普力看着沐陽，僵硬的臉上扯着詭異的笑，舔了舔蒼白髮乾的嘴皮，渾濁的眼神裏各種情緒交織成複雜的光，看得人很不舒服。
“陽陽，你知道嗎，其實我回村子找過你，因爲小時候的你真的太可愛了，我一直忘不了，可惜沒找到，那幾年我經常會夢到那天，夢裏我把沒做完的事都做完了，妙，真妙啊……”
從普力用那種眼神看向沐陽開始，林澈的拳頭就攥緊了，要不是沐陽及時握住他的手，估計普力都沒機會說完這句話，又要再縫一次傷口了。
比起林澈的憤怒，沐陽顯得很淡定，哪怕這件事是她內心的陰影，但真要玩起心理較量，普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既然對我這麼魂牽夢繞，怎麼會認不出我來呢？怎麼會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呢？”
“對一個孩子下手，是因爲找不到女人吧，沒有女的願意跟你，願意搭理你，夢裏才能做完那種事，你真可憐，你那點自尊心，真可笑！”
“動手的時候嚇壞了吧，都忘了我還在牀上看着你吧，你急匆匆逃走的樣子真像喪家之犬，以爲畫個鬼畫符就能心安了嗎？你是曲洛族人，童眼你應該知道吧，小孩的眼睛都乾淨，能看到大人看不見的東西，那天我看的很清楚，楊大伯是跟着你一起離開的，就趴在你的背上，渾身是血。你確定你夢到是我，而不是楊大伯嗎？”
“回去找我，是後來纔想起有我這麼個人，怕我把你殺人分屍的事說出去吧？敢做不敢認，是個懦夫，做事做不乾淨，是個廢物，難怪我們去怒河一點你的消息都查不到，大概族人也不想承認有你這樣的敗類吧？”
“夢到過神山嗎，想念萬雪峯上的雪嗎，普力，你骯髒的靈魂不會被庇佑，等你死了，你就是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苟且了這麼多年，你的報應還在後面呢！”
“死對你來說不是解脫，是無盡痛苦和懲罰地開始，你永遠……”
沐陽淡淡開口，每一句都戳在普力的心口，刺激着他的神經，這都是他最害怕的東西。
“夠了！你閉嘴！”
普力打斷沐陽的話，情緒先崩潰，他演不下去了，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盯着沐陽，那張徹底扭曲的臉就像是惡鬼一般，恨不得撲上來吃了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