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月光清清冷冷,高懸空中,遙不可及,觸之即散。

    像那人一般。

    夏從歡癱在躺椅裏,胳膊架在兩邊的扶手上,跟個老大爺似的輕輕的晃啊晃。

    挺愜意的。

    她吹着涼風,望着月亮,思緒逐漸飄遠,腦子裏全是反派笑意盈盈的模樣。

    是要命的好看。

    “啊啊啊啊!”

    夏從歡煩躁的揪了把自己的頭髮,感慨自己真的是狗膽包天,竟然敢肖想反派那尊無情佛。真是自己上趕着找罪受。

    “怎麼這副模樣?”

    正巧着反派也從屋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拎着一壺已經拆封的酒,酒香雖淡,卻清冽好聞。

    旁人不知,夏忱安這人是極愛美酒的,且不拘於什麼口味。他喝的了陽州最烈的同盛金,也喜清淡寒涼的雪山白,偶爾還會品一杯醇甜濃郁的五花釀。

    這次出來,他就帶的是一壺雪霧胭脂醉,做法繁瑣複雜,酒香回味綿長,頗有名氣,夏從歡也有所聽聞。

    據說這酒是冬天落在梅的第場雪,和着荷葉上的秋露,玫瑰、茉莉、梨花、芍藥兩紅兩花釀成,酒淡似家胭脂,味甜少辛辣,入口幽香。

    夏從歡來了興致,伸手想討一杯喝,卻被夏忱安敲了敲腦袋,嫌棄道:“你纔多大,就想飲酒了?”

    夏從歡鬱悶的揉了揉頭,看他抿了一口酒也拉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好不愜意,讓她饞的厲害。

    於是撇着嘴扭頭賭氣不再看他,也不應話,只是裝聾作啞。

    夏忱安看着女孩鼓起的腮幫子,像只金魚一般,頓覺好笑不已,便拿了一隻小酒杯倒了半杯給她,全當給她解饞了。

    只不過這小半杯酒不僅沒有解得了夏從歡的饞蟲,反而勾起了她的癮,砸吧砸吧嘴後,覺得沒有品出啥味,又伸手去討。

    夏忱安哭笑不得,警告她道:“這酒初嘗不醉人,但後勁大,你若喝醉了,明日可免不了頭疼的。”

    此時的夏從歡正癮在頭上,哪裏肯聽他的話,只執意舉着杯子看着他。那眼裏的委屈和執拗意味明顯,大概意思就是你不給我,我就一直舉着。

    夏忱安只得又給她倒了半杯。

    然後便是半杯接着半杯,這一壺酒竟被夏從歡分去了大半。

    夏從歡上輩子不愛喝酒,但是在職場上,免不得人情世故的要喝上兩杯,故而雖酒量一般,但也不會輕易醉了去。可她一時鬆懈,竟是忘了如今這副身子可不是自己的,並且從前滴酒未沾過,所以醉的格外快。

    所幸她酒品還過的去,喝醉了只是有些愛鬧,自個蹲在牆角都能傻笑半天。

    這會她已經開始拉着夏忱安非要給他比身高,嘴裏嘟嘟囔囔個不停:“我纔不矮呢,你們才矮,你們都矮,小矮子,七個小矮人哈哈哈哈。”

    說話前後顛倒,沒有邏輯,是真的醉了。

    但是即便腦子不清醒,都還記得反派說她矮的事情,看來這件事對她打擊還挺大。

    夏忱安順着她站了起來,看着臉頰酡紅的少女挺直胸脯在他面前站定,用手在他們頭頂來回衡量,大概覺得仰頭看他費勁,就踮起腳尖跳啊跳,眼睛溼潤無辜,像只小兔子那般。

    沒兩下,夏從歡就跳的有些累了,於是乾脆抱着反派不撒手,也不說旁的,就只反反覆覆的叫哥哥。

    軟軟糯糯的聲音,叫的反派心都軟了幾分。

    而後她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仰着頭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夏忱安,聲音清亮,道:“哥哥帥!我最喜歡哥哥了!”

    夏忱安整個人被她圈着,稍微使了點力氣把自己的胳膊解救了出來,擡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問:“歡兒不惱我了?”

    少女聞言歪着頭像是在認真思考,一會點點頭,一會又搖搖頭,最後撲在夏忱安懷裏不回話了。

    夏忱安也沒有想到這人喝醉了都警惕心這麼強,腦子轉不過來,嘴巴也乾脆都閉緊了,倒叫他也問不出什麼來。

    只得彎腰將人橫抱起,往她的房間走去。

    夏從歡腳底突然的失重,讓她小小的驚呼了一聲,下意識的就摟緊男人的脖子,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就是咬着嘴脣不再說話。

    夏忱安動作輕柔的把她放在了牀上,又打水給她擦洗了下,免得睡覺不舒服。

    這會少女喝醉了雖然沒有大哭大鬧,但也是及其不老實的,小動作特別多。

    一會趁他不注意故意把被子踢掉,一會又抱着他的胳膊死活不撒手,要是兇她的話,還會委委屈屈的喊他哥哥。

    反反覆覆來回折騰了大半宿,夏從歡才肯睡下。

    終於喘了口氣的夏忱安坐在她牀邊,伸手揉揉發漲的太陽穴,又替她掖好了被子,才輕輕推門出去。

    院中已經有一黑衣人在候着了,見自家主子出來,立刻下跪行禮。

    “爺,查到了。”

    夏忱安坐在椅子上喝着剩下的小半壺酒,示意那人繼續往下說。

    之前他查自己生母去世的真相時,就敏銳的覺察出這背後有人在抹除他母親的痕跡,且那人手眼通天,手段毒辣,怕是身份地位不簡單。

    接連幾次被阻後,他就轉了方向開始調查夏盛,這會果然查到了些蛛絲馬跡。

    跟在夏盛身邊最久的下人,是一個老管家,夏府的家生子,且打小跟着夏盛當過伴讀的,自然忠誠。

    可他家裏人就不一定了。

    說來也巧,當年管家爲了安全起見,是以自己的名義置辦的宅院。那幾日夏忱安的生母四處逃亡,受了些驚嚇,前前後後也喝了一段時間的藥纔好。

    這些事情自然是管家去忙前忙後,所以接連數日回家時身上都帶着淡淡的藥香,便引起了管家娘子的懷疑,又加上每日自家相公的早出晚歸,以及聽了些街坊鄰居的閒話,便猜測着自家相公是不是在外養了小的了。

    於是就偷偷摸摸的跟蹤了幾日,也就無意間知曉了真相。

    這些都是手下使了些手段套出來的話,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那婦人保了侄兒的命,又得了好處,恩威並施,沒必要在這上面做文章。

    “果然如此。”

    夏忱安微微眯起了眼,語帶嘲諷的嗤笑了一聲,他很久之前就隱隱猜測自己與夏家的關係有問題,而真相果然也沒叫他失望。

    他煩躁的揮了揮手,那黑衣人頷首退下了。

    而屋裏趴在門口偷聽的夏從歡此刻內心翻江倒海,嚇得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些什麼動靜來。

    她剛纔被尿急憋醒了,迷迷糊糊下牀就聽到了院子裏有陌生男人的聲音,這讓時刻警惕自己在異世的夏從歡瞬間打了個寒顫,清醒了一些。

    她不知道反派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既然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與夏家並無血緣關係,那麼還去護着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妹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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