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也添了不少麻煩。
武林大會之後他本可以脫身而出,不管宗挽衾的死活,畢竟是萍水相逢。
晏澤生聽見她一板一眼的認真回答,不禁眉眼一鬆,脣邊漾開笑意:“那有什麼獎勵嗎?”
凌珩再一想,也是,總是口頭上致謝,沒有什麼物質性的獎勵,於是便說:“你想要什麼獎勵?”
晏澤生玩笑道:“許我一個諾言?”
凌珩頓了頓,看着他,說:“倘若是我能夠辦到的,待一切塵埃落定後,我一定踐諾。”
“只要那時我還有命活。”凌珩笑了笑,補了一句。
晏澤生似乎被凌珩的明亮眼眸和淡然笑容晃了神,心口突然再次抽痛起來,他用手捂着胸口,步伐不穩。
凌珩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片刻後,晏澤生心口的疼痛又漸漸退去,他緩了緩氣息,微微蹙着眉,面頰因爲急促的呼吸染上了淡淡薄紅。
凌珩看着他這副樣子都感覺夠嗆:“你不知你身上是否有舊疾嗎?”
又是頭痛又是心口痛的。
“算不上舊疾,只是以前落下的毛病,秋冬寒際,或者陰雨天裏容易胸悶頭疼罷了。”
不等凌珩再問,他就繼續說:“時候不早了,告辭。”
說完,晏澤生就轉身離開。
單薄的衣料從凌珩的手指擦過,帶來略微的癢意,她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指尖。
晏澤生出了門後,擡頭望向墨空中被烏雲遮了大半的皎月,想起了他和太玄真人的對話。
“你帶了一個女子回來?”太玄正在閉關,聲音滄桑遼遠,宛如一座古鐘。
“是。弟子發現她的身上的氣息似乎能緩解弟子的寒毒,因此特來詢問掌門。”
“哦?”太玄聽起來也有些訝異,沉吟半晌道:“這其中緣故老夫不知,不過你需得謹記一點,莫要離那女子太近。”
晏澤生目光微動,順從道:“是。”
“掌門,弟子還有一事不明——弟子是否去過萬花谷?”
太玄默了默,平靜道:“不曾。”
晏澤生收回思緒,向玉棲園走去,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
……
另一邊蘇小小從萬花谷回到蒼山,已是入夜。
客房中,莊願正在燈下看書,聽見推門的聲音,他依舊翻看着書頁,邊說:“讓她逃了?”
蘇小小沉默着,沒有回答,走至莊願的輪椅旁,像只貓兒一般蜷在他的腿邊。
莊願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撫了撫她頭頂溫軟的黑髮,柔聲道:“怎麼了?”
“師父,你會一直陪着我的,對吧。”
莊願握着書的手微微收緊,隨後笑道:“當然。”
“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蘇小小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顫意。
莊願撫摸着她頭頂的動作頓住,他放下手中的書,放輕聲音道:“小小,爲師沒有騙你……”
蘇小小打斷了他的安撫:“師父,你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莊願皺了皺眉:“小小,爲師說過很多次了,不過是一些內傷,調養幾年便好,你……”
蘇小小內心的那根弦徹底崩斷,她覺得心裏堵的難受,連呼吸都扯着心肺開始痛起來。
“是因爲被人下蠱,所以才瞞着我嗎?”
“是因爲愛上了誰,所以被蠱花消耗生命嗎?”
“是因爲別人所以要拋棄我嗎?師父,你怎麼忍心。”
蘇小小面無表情說着,滾燙的眼淚卻滴落在衣襟上。
蘇小小此時卻如同入了魔一般,不停的質問:“是誰?師父,你告訴我、告訴我……是不是六年前萬花谷那個人,她還沒死?她讓你給她續命對不對?”
莊願目光一暗,沉聲道:“小小,不要胡鬧了。”
蘇小小看見他不悅的神情,怒火一下被點燃,肆意噴張:“她有什麼好的?值得你惦記她整整六年!爲了她你命都不要了!她能做的我一樣能做,你爲什麼就不能看看我!”
莊願見她失控的樣子,儘量緩和聲色,說:“小小,你多慮了,這件事與她沒有關係。”
蘇小小兀自笑出了聲:“你還在維護她?你還在幫她說話!你當我是傻子嗎,你以爲我什麼都看出來嗎?!”
“你看我的時候,到底在想誰,是她還是我!”
最後一句蘇小小几乎是吼出來的。
莊願微微一怔,蘇小小慢慢靠近他,踮起腳尖貼近他的耳邊,紅脣擦過他的耳廓,聲音嬌柔曖昧,但卻帶着幾分冰涼:“師父,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到死都是。”
話落,莊願的手上便落下一副鐵鏈,蘇小小將他綁在輪椅上,轉身離開了房間。
良久,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屏風後。
“嘖嘖,你的小徒弟可真是癡情。”
說着,一雙白皙的手撫上了莊願的臉龐。
莊願被綁在輪椅上不能動彈,他卻好似很享受那雙手的撫摸,閉上了眼,眼睫微微顫抖,脖子聳動蹭着那雙手。
“她說的沒錯,我一個早已骯髒不堪的人,有什麼好,你爲我付出這麼多,值得嗎?”那個人影繼續說。
莊願想起了六年前萬花谷初次見面的驚鴻一瞥,翩翩紅衣,劍如游龍,他覺得自己早已經在這條路上無法回頭了。
燭火搖曳,落下一聲如嘆息般的回答。
“值得。”
……
翌日清晨,凌珩在懷吾觀中練刀。
檐上的積水滴落在刀身上,再被她順着刀鋒甩出去。
這麼多年了,這把刀已經融進她的骨血,每一處紋路,都熟悉無比。
握刀之人,不可一日不練刀。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溫潤的聲音:
“凌姑娘的刀法正應了這秋意,明淨蕭索。”
凌珩收起刀:“沈道長。”
凌珩沒想到沈闌也起的這麼早。
“敢問凌姑娘是幾時開始練刀的?”
“六歲。只不過是用木刀。”
沈闌有些訝異:“是你的師父教你的嗎?”
“沒錯。”
“你爹孃給你找的師父?”
“不是。我爹在我娘懷孕時跑了,我娘生我時難產過世,一對老夫婦好心收養我將我帶大,後來師父收我爲徒,纔給我賜姓賜名。”
她的聲音平淡的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沈闌微微一嘆,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對了,下山之後,若澤生有得罪之處,還請凌姑娘海涵。”
他無奈的笑了笑:“我知道他的心性,就連掌門說的話,他也是左耳進右耳出。自他兒時來到道觀,這麼多年了,對我這個師兄打心底裏也不甚親近。”
“換作是你,身爲兄長,心中是否不免有些心疼?”
凌珩配合他點了點:“確實心疼。”
沈闌還沒開口,身後腳步聲漸近,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
“心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