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朱勇和張軏也沒好多少。
譬如張軏,他只穿了一隻鞋。
張安世不得不佩服他們,十有八九是從自己家裏開溜出來的。
丘松很快被河牀上炸出來的那個神坑吸引,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火藥炸出來的坑洞,便再挪不開自己的視線了。
張安世拍拍他的腦袋:“別看了,有正經事。”
張安世隨即道:“是兄弟的就跟我來。”
丘松只好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朱勇則是絮絮叨叨地開始講述自己的慘狀,什麼回家被按在地上打之類的話。
張安世見他像祥林嫂一般,便忍不住道:“你不要說啦,我聽了於心不忍。”
朱勇心裏舒坦了,彷彿自己的絮絮叨叨,得到了他滿意的結果,因而便道:“大哥,咱們這是去哪兒?”
張安世道:“把傢伙都帶上,待會兒兇一點。”
朱勇立即將眼界瞪成銅鈴一般大:“俺曉得了。”
張安世帶着三人,來到了四海錢莊。
四海錢莊可謂歷史悠久。
從元朝中期開始,便開始經營錢莊的業務。
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後,因爲無法進行有效的管理,因而,便大量地引入了色目人爲他們進行商貸業務,同時,又籠絡地方的士紳對地方進行包稅。
這樣一來,這色目人的商貸,和士紳們的包稅制,就成了供養元朝上層貴族的主要財源。
很多人無法理解,爲何太祖高皇帝對於商賈帶着極端的仇視,甚至直接將商賈打入賤籍,這其實也是結合了當時元朝末期的時代背景。
色目商賈們利用商人的特權,勾結地方士紳,與當時元朝上層貴族,對於下層百姓的盤剝可謂是空前絕後,名目繁多的各種借貸,使無數人成爲流民。
莫說是當時的漢人被盤剝到了極致,哪怕是蒙古人,在各種借貸的引誘,同時動輒類似於九出十三歸、驢打滾的借貸盤剝之下,很多人甚至也淪爲了奴隸。
以至於到了元朝後期,不只整個長江、黃河流域四處揭竿而起,便是在長城一線的許多底層蒙古人,也揭起了叛旗,打出了反叛們元朝的旗號。
甚至是到了現今,大明在對北元殘黨的主要軍事佈置上,依附於大明的蒙古騎兵,也是橫掃北元的主要軍事力量之一。
正因如此,朱元璋對於商賈可謂是深惡痛絕。
畢竟……他這種真正布衣出身的人,是真的喫過商賈們鐵拳的,一家老小几乎死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某種程度,這迫害者也有商賈們一份。
這四海錢莊在元朝的時候,風生水起,獲利頗豐!等到朱元璋建立了大明,便沉寂了一些日子。
只是到了如今,卻又開始蒸蒸日上了,一方面是朱元璋的高壓政策有所緩解,另一方面,也來源於大明寶鈔因爲貶值,而商戶們本身就有匯銀的需求。
畢竟,若是從南京到松江,是沒有人敢帶着大量的金銀出發的。
一方面過於沉重,另一方面,也是危險係數很高。
在這個水匪和山賊都不能做到完全肅清的時代,一旦被人知道自己身上揣着大筆的銀子,這幾乎等於是發動了嘲諷技能……來搶我啊笨蛋一般。
而第二個業務,則靠商戶們儲蓄的資金,進行放貸,獲取暴利。
張安世幾個一到錢莊,這四海錢莊的夥計便立即迎了上來,笑吟吟地道:“客官……”
張安世沒說啥,只是施施然地坐下,翹起了二郎腿。
朱勇已經一把扯住了夥計的衣襟,兇悍地道:“叫你們掌櫃的來。”
這一下子,便有幾個錢莊的打手們悄無聲息地圍過來,敢經營錢莊的,都不是簡單的人。
倒是很快,那掌櫃匆匆地來了,朝着張安世乾笑道:“不知貴客……”
張安世道:“認得我嗎?”
掌櫃搖頭。
張安世又道:“認得朱金嗎?”
掌櫃這纔想起什麼,連忙堆笑道:“認識,認識的,朱掌櫃前些日子,還來咱們這兒……”
啪……張安世一下子將一張大額匯票拍在了茶几上:“我來兌銀,現在就要。”
掌櫃臉抽了抽,卻還是堆笑着,撿起了匯票,一看之下,臉色有些難看:“五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需要咱們錢莊花幾日功夫……請客官過幾日再來提領。”
張安世道:“到底是三日還是五日?”
掌櫃擡頭,看張安世身邊凶神惡煞的三人,此時他臉色越發的難看。
其實四海錢莊的資金,是沒有多大問題的,畢竟家大業大,可現在……可不好說了。
因爲這些日子,炒高桐油,放出了大量的貸款,而貸款的這些人,都是老客戶,實力雄厚,連四海錢莊內部,也評估出此次一定能夠大賺大筆,而且對方願意償付的利息也高,是以這邊幾乎將銀庫的銀子源源不斷的貸了出去。
按理來說,也就在這幾日內,差不多那些桐油商們便可償還貸款,可哪裏想到,一日之間,桐油暴跌,所有人都血本無歸。這吊死的都有四五個呢,其他的……能催討回來的銀子也有限,可以說……直接讓四海錢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窟窿,一大筆的爛賬。
五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四海錢莊沒有……
掌櫃猶豫着。
張安世啪的拍案而起,冷聲道:“怎麼,我真金白銀存入了你們錢莊,現在需要銀子了,你們竟沒有?是消遣我嗎?”
掌櫃尷尬道:“且等一等,小的去問一問東家。”
這麼大的事,已不在他的權限範圍內了,他擦了擦汗,匆忙作揖,便忙去尋在後院子的東家楊撫。
楊撫早已是焦頭爛額,現在是欲哭無淚,早知如此,他但凡少一丁點的貪念,也不至到這個地步。
“東家,東家……不妙了。”
聽到呼叫聲,原本坐在桌案跟前的楊撫,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
“有一張朱金的匯票,五萬兩,現在就要來兌付,東家,現在該怎麼辦?”
楊撫聽罷,臉色大變。
現在四海錢莊的情況,若是尋常的小額匯單,倒不是不可以應付,可五萬兩……
楊撫深吸一口氣,才道:“不必慌,老夫去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