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以爲神祇都是高大上的，到了羋糖口中卻是……
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
羋糖道，“因爲它們都沒看到海魂獸的減少，自然看不到海神的不作爲。海域面積太大太大了，根據上古記載，海洋麪積足有大陸五六倍，海魂獸以及普通海洋生物也是陸地生物數百倍之多。這就跟頭髮茂盛的人掉幾根頭髮一樣，不在意的，可誰會猜到幾年後變禿頭？”
正因爲海洋生物整體龐大，它們纔看不到消耗。
羋糖卻認真對比過幾千年前以及現在，近海、淺海區域海魂獸的密度。
數據騙不了人。
數據告訴她，這個減少是切切實實存在的。
儘管消亡速度比陸地魂獸低，但它也在加快，總有一日會看到肉眼可見的現實。
唐昊聽得認真。
他也是頭一次從這個角度去評論凡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祇。
“但也不能因此說海神不作爲……”
羋糖搖頭，“信仰海神的生物，九成九是居住海洋的海洋生物，剩下的是沿海的海魂師。海魂師造船技術、狩獵技術不高的時候，極少出海狩獵，哪怕狩獵也是以普通生物爲主，不敢去招惹海魂獸，二者相安無事。人們將其歸咎於海神庇護，庇護他們出海安全、收穫豐碩……這就是海神信仰最初的雛形。海魂師的技術上去了，沿海居民開始涉獵淺海乃至深海，不爲滿足魂環需求，而是爲了食慾、地位、權勢之類的附加項目。這種舉止越多，人們越將它視爲正常，便說明海神在他們心中的信仰地位削弱。否則的話，豈會違背海神成神的初衷？”
信仰沒有約束海魂師，他們的貪婪並未得到遏制。
海魂獸卻依舊信仰着海神……
這不得不說挺諷刺的。
“如果海神待在神界真有作爲，海魂獸會被魂師狩獵得遠離淺海？”
“海魂師與海魂獸的關係本就……”
唐昊及時止住口，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是想說二者本就敵對？這麼說也沒錯，但你忽略了海神的職責。他不僅要庇護海魂師，他也要庇護海魂獸。調節二者矛盾，維護大海安寧本就是他拿下神格，對海洋生靈發下的宏偉誓願。海魂師和海魂獸怎麼打都是兩族矛盾，海神要做的就是公平公正對待海洋生靈。”
但他沒做到。
這纔是羋糖不喜他的地方。
“你以爲成神爲何那麼困難？”
“成神？”
“這個世界，沒有神格是無法成神的。”
多少強者受困於此，只能無力看着自己壽命耗盡？
“當年的海神是個相當有魅力的強者，不僅有着強者的實力，更有強者的胸襟、胸懷。”羋糖說起這個有些唏噓，“一般而言，成神都需要彙集信仰信念凝聚神格，這個過程長達千年甚至更久。海神成神靠着武力以及人格魅力征服了無數海魂獸，庇護它們，以人類的身份獲得了它們真誠的認可。這也是海魂獸代代相傳這麼多年，仍舊爲海神提供信仰的原因。”
海神厲害嗎？
他的確是厲害。
換個角度，這就好比讓魂獸化形的強者獲得全大陸人的認可，成爲他們的信仰。
跨越種族芥蒂和偏見，多難啊。
“但你說海神……”
“神界就是個大染缸，海神也是人，人都會變的。”羋糖撥弄着篝火堆，托腮道，“神界對魂獸很忌憚，排外現象嚴重。他們一致認定魂獸成神會是個威脅，海神……終歸還是人……”
她記得《斗羅大陸》男主最後就是繼承了海神的神位。
看小說的時候不覺得哪裏有問題，但身處這個世界，再以魂獸的立場去想，略有點心涼。
海神爲了卸任去下界瀟灑，挑選男主當繼承人。
看似挺正常的操作，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勁。
海魂獸認可的是海神本人啊，因爲海神的確讓它們心服口服。
男主呢？
他像海神一樣親自獲得億萬海魂獸的認可？
他興許有能力像海神一樣努力讓海魂獸心甘情願臣服，奉若神明，但海神沒有這麼安排。
故而，神祇的傳承擱在羋糖這裏就過於可笑和任性了。
羋糖笑道，“我一貫相信‘人定勝天’四個字，這個‘人’並非指人類，而是指‘自我’。與其將希望寄託於神祇，希望他們聽到自己卑微的祈禱和訴求，不如靠自己的力量。海神的事例便說明了一件事情——神祇，庇護不了信衆，拯救不了信衆，別將自己的未來寄託虛無的神祇。”
羋糖沒有信仰。
她信科學。
她註定無法用這個世界的常規操作成神。
“也許我不能說海神不作爲，畢竟他也有自己的難處和立場，外人很難理解。但海魂獸是真傻，它們應該信仰大海而非海神，大海纔是孕育它們的溫牀。若非地勢限制人類魂師對海洋的探索，它們還想安寧？”羋糖及時止住了話題，無趣道，“算了，不說了，說多了生氣。”
陸地魂獸也好，海魂獸也罷，被人類奴役不是沒道理。
智商被全面碾壓啊。
人類魂師也常常以這個嘲諷魂獸。
萬年修爲的魂獸纔有人類幾歲小孩兒的智商，魂師便覺得很稀罕了。
聽聽——
慘不忍睹！
唐昊苦笑連連。
“海神島上說這個，你也不怕海神鬥羅知道？”
“我好歹救了她老情人一命，她真聽到了也不會殺我，頂多打一頓將我轟出去。”
羋糖爽朗笑笑。
“藍銀草嘛，別的不行，命夠硬。”
唐昊嚴肅道，“你對神是這種看法——可你的目標不就是成神？”
羋糖瞥他一眼。
“你似乎誤會什麼了，我的確不喜歡神的種種行爲，但並未否定他們爲了成神而做的付出。我敬佩海神征戰海域的壯舉，他成神是他自己努力，但能成神也不只是他一人功勞，還有別人的付出。”在羋糖看來，神祇就是實力高強的人，“我的目標是成神，但也不是爲了成爲他們一樣的神。分析他們的行爲和目的，透過表面追溯根源。前車之鑑，後車之師——以他們警醒自己。”
他們的所作所爲，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全是他們“人性”的表現。
羋糖對他們並無明顯的喜惡，只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分析。
“警醒什麼？”
羋糖道，“勿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