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輕咳了兩聲拉回她的注意力,“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容易走神?”
陸文音點頭,“經常會被批評,但我不知道找什麼話題來說,啊對了!”陸文音從兜裏掏出來一個三角飯糰,“你加班還沒喫飯吧,我在隔壁便利店買的,還熱的,你要先喫一點嗎?”
“好。”
於是陸文音抽了一張紙墊在膝蓋上,開始撕飯糰的包裝袋。她可能專門練過這功夫,撕得完整平滑,海苔好整以暇,周皓偷摸着看了兩眼,被“叮囑”好好開車後又偏回了頭。
陸文音:“一會紅燈了你停下來喫吧。”
周皓目不轉睛盯着前方,“到王家駿家那條道,起碼再有二十分鐘纔有紅燈。”
“怎麼個意思?”
周皓“啊”的一下張開了嘴,陸文音瞬間想起了熊貓頭的表情包,沒忍住輕笑了一下,一邊把飯糰往他嘴裏送,一邊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騙誰,你現在在走652國道,再有兩三分鐘就有紅燈了。”
周皓一口一大半進了嘴裏,塞得鼓鼓囊囊,沒能出聲,緩了好一會才重新開口,“明天休息,要出去玩嗎?劇本殺或者密室?”
“可是我明天跟白洛汶約好了錄播客。”
“你們不是錄過了嗎?”
“第一期反響還不錯,有聽衆評論覺得她和她對象的愛情故事挺有意思,想聽,就約了他們兩再出來聊聊。”
“嗬,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孟啓嚴什麼情景麼,就白洛汶那對象,在火鍋店,一大幫人熱火朝天聊得不亦樂乎,他兩在那討論天體宇宙,代什麼公式做計算,我當時就感覺真是個狠人。”
“不愧是科學院的天才啊。”
沒多久碰到紅燈,周皓停下來把剩下的飯糰喫掉。
“而且我不喜歡玩劇本殺,腦子跟不上,一大堆人坐那兒盤計,跟開會似的,密室也不怎麼去,膽子跟不上。”陸文音認真跟他解釋。
“完蛋了,那咱們倆玩不到一塊去。”周皓調侃了一下啓動了車子。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於是車子裏只剩下熱風“呼呼”的聲音,以及王家駿偶爾傳來的囈語聲。
沒多久到了王家駿家,周皓跟阿姨合力把她攙扶進了屋子,進屋可能又跟親戚打招呼耽擱了會,陸文音坐在車上,沒忍住睏意睡了過去。
周皓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麼一番景象:陸文音縮在安全帶後面閉着眼,長髮遮住半張臉,窗子開了條小縫,偶爾有風拂過會吹動幾根長髮,喫完飯沒有補口紅,但天生的脣色嫣紅,看起來像新鮮櫻桃,很誘人,手裏還攥着剛剛撕飯糰包裝的塑料紙。
周皓從她手裏把包裝紙取下,放在副駕前方的小桌子上,俯身過去的時候又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玫瑰味,味道很淡,不湊近一些根本聞不到,不知道是香水後調還是別的什麼,周皓有些控制不住想親她一口,猶豫了一會還是作罷,關上車門到遠處抽了根菸。
這個禮拜公司工作很多,周皓把週末要加班乾的活壓縮到今天一天完成,爲的就是能擠出時間跟她出去透透氣,但是卻忘記提前問問她的喜好和時間安排。他沒在感情問題上受過挫,或者說即使受過挫也沒放在心上,如今真正有想求的反而總也求不到、抓不住,才意識到從前過於自我,忽略了身邊人的感受,而這些都是要重新學習,一點一點彌補的。
能睡這麼香可真是好事啊。他心想。
不知道是因爲前面拒絕了劇本殺邀請有些愧疚,還是剛睡醒腦子有點不清爽,陸文音下車前對周皓提前發出的跨年夜邀請欣然應允,即使她對於人潮洶涌的場景也有些發怵。
她從周皓那裏得知了喻明亮最近出國散心,心中不客觀地扔下一塊“軟弱”的牌子,卻又在不多久後隱隱自責自己的武斷,開始暗自揣度他們有怎樣的少年時期能滋生出這樣的隱祕卻又如藤蔓纏繞的情感。
一個人,饒是算長壽,活到一百出頭,二十年,也將將佔據人生的五分之一,命短些,大半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那時的陸文音一邊忙播客的大綱一邊分心想這些事,腦子已經要爆炸,她沒有意識到,對一個人的過去感興趣,意味着心動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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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音一大早把一筆一年的定期存款轉了活期,給李念轉了二十萬過去。臭小子的電話過了很久打了過來,陸文音劈頭蓋臉給他一頓罵,敦促他趕緊把高利貸那邊還上,“這件事搞不定,你後半輩子就被毀了,以後不要再借了。”
“陸姐。”李念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顯得疲憊不堪。
陸文音的心裏已經隱隱有不好的想法,李念接下來的話則是證實了她的猜想:
“我爺爺去世了。”
陸文音一時之間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她不擅長安慰別人,有些難關,別人在旁邊說再多都沒用,得當事人自己過去了,那才叫真的過去了。但是出於人情,她還是說,“節哀,你好好處理家裏的事,完了想休息一段時間也可以,公司的事我替你兜着。”
“嗯,謝謝,錢我會想辦法儘快還你的。”
“不着急。”
李念沒什麼情緒,電話很快被掛掉,她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訴王家駿,最後還是選擇閉了嘴。
陸文音唸書的時候同寢是混住,自己是新聞系,室友有兩個是同班,學的生物,天天往實驗室跑,費了很大功夫刻苦學習,一個外號叫小明另一個叫小薇,小薇有雙相情感障礙,趁着清明假期大家都回了家,在宿舍燒了炭,沒救過來。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小薇都成了室友間閉口不提的禁忌,大家默契地認爲換了宿舍,不去談就不會痛,就可以假裝她只是在另一個宿舍繼續生活。直到有一天小薇喜歡的明星出了新電影,陸文音問小明有沒有去看,她搖頭,說“我有那個功夫還不如多想想小薇”,話說完兩個人都愣住了,鼻頭一酸眼淚控制不住掉下來,小明說實驗室還有很多試劑儀器寫着她的名字,每次用都會想起她。
那天她們兩買了最後一場的電影票,掐着點去學校旁邊的電影院看,明明是一部喜劇片,兩個人卻在影廳哭得稀里嘩啦。
散場的時候,坐小明旁邊的小夥子出於安慰給了她們兩聽可樂,她們凌晨回了學校,在圖書館對面的湖邊打開乾杯,褐色的液體“炸”了滿身,兩個人慌張地處理,拿紙巾擦拭身上,然後對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