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寂的冰原之上鋪滿了白雪,一道還帶着些許稚嫩的童音輕輕地向外傳遞而出。
聲音的主人,只是一個看起來不過滿月的孩子。
而實際上,這只是一個剛剛從母胎中出生的嬰兒。
在一望無邊的雪地之中,奇怪的嬰兒的聲音如同微不足道的孤魂野鬼,被凜冽的寒風不過一吹即散。
在春日柔和而又讓人覺得舒適的輕風,在此地颳起,卻彷彿鋒芒絕世的刀刃,每每吹動,所帶來的極寒都足以將嬰兒凍成雕塑。
但詭異的是,每每到了寒風所帶來的極寒,或者說此地極苛的環境,對嬰兒造成了足以威脅生命的情況之時。下一瞬,就會看到時間仿若在嬰兒身上倒轉,之前所受到的一切因寒冷所帶來的傷害,不過剎那間便恢復如初。
……
世上有這樣一條傳言。
如若在母胎中出生的人類嬰兒是正巧在原初之時、原初之地降生的話,那麼嬰兒就會與常人不同,天生自帶一雙能辨鬼神的陰陽眼。
正所謂,生而不凡。
這傳言傳入常人的大街小巷中,普通人不能理解,何爲原初之時,何爲原初之地。
於是便以自己的理解,強行將這條傳言改爲了——在陰年陰月陰日午夜零點零分零秒分毫不差準時出生的孩子,將會有一雙陰陽眼,天生能看見鬼。
後來更是以訛傳訛——有些特定時間出生的人天生能看見鬼,並且一生都會被鬼纏身,註定成爲會剋死身邊任何人的天煞孤星。
謠言止於智者。
傳言卻亦不會空穴來風。
在耗費了無數精力與時間查找典籍,實際試驗之下,一對夫妻還原出了傳言最開始的內容。
——原初時空,必當有真靈降世。
並具體解出了何爲原初之時,何爲原初之地。
是在某一年的午夜,北極的某處特定地點。
在科學大行其道的當時,夫婦二人這種看似極是有違常理的研究,自然是得不到主流的支持的。
二人的研究進展得極其艱難,並且到最後,就算解出了傳言的具體內容,也還是根本找不到甚至哪怕是一個志願者願意來加入他們的試驗,以實際證實他們的研究內容確實是真實可行。
所以最後沒有辦法的夫婦選擇了以身試法,以自身作爲試驗對象,完成了試驗證實的最後一步。
而在這個試驗中誕生的產物,就是不醒,也就是北極雪地中的那個嬰兒。
事實證明,謠言很可能八分都是真的。
不醒的降生,可以說是以父母的生命爲代價的。
雖然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不醒自己也不太清楚。
但當他睜開眼睛所看到的這個世界第一眼,就是無盡的風雪背景下,父母二人漂浮在空中的鬼魂。
所以別說別人,就連不醒自己本身,心中其實都很認可謠言中擁有陰陽眼的人,天生註定會是一個會剋死任何身邊人的天煞孤星這一點。
無論怎麼說,他降生的當場,父母便死了。
這不是天煞孤星還能是什麼?
……
寒冷的雪地中,沒有食物,但有倆位父母血親的屍體。
漂浮在空中的不醒父母正在給不醒上着人生中的第一課,也是最後一課。
在短暫的時間裏,父母告訴了不醒。
何爲人類。
何爲生存。
簡單的食物獲取。
剛剛從母胎中出生的不醒,很奇怪,並不像普通的孩童般又哭又鬧。
他只是靜靜地聽着父母趁着最後爲數不多時間的溫柔教導。
雖然也不知道爲什麼,但不醒彷彿看到父母鬼魂的那一瞬,心中便清楚了,即便是以鬼魂的狀態,父母也已離消散不遠了……
雖然只是剛出生,雖然只是第一眼,但嬰兒不醒的心中一瞬間便涌現出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似有些酸楚,似有些痛心,似不捨、似哀怨。
但不醒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在父母鬼魂稍顯急切地“交代完後事”之後,他才輕輕地出聲,如此問道:“真的要這樣嗎?”
風雪加身,不醒承受着極寒,卻視這苦痛於無物。
因爲心裏不知爲何,好像更加地難受。
雖是剛降生於這世不久,但不醒對於很多東西,卻好像是生而知之。
:“對不住,明明你纔剛生下來,卻要遭遇這些,孩子,是父母對不住你。是父母對不住你!但無論如何,父母希望你活下去,你是這個世界上我們存在過的唯一證明,其它的什麼都不重要了,父母現在只想你能活下去。”女性鬼魂,也就是不醒的母親,漂浮在空中抽泣着如此說道。
而在她的旁邊,不醒的父親同樣開口:“活下去!不醒!爲你起名叫不醒,只希望你日後能生活在如夢般的美好世界中,作爲我們的孩子最爲幸福的生活下去。”
最後雙人異口同聲:“不論怎麼樣——”
:“不論怎麼樣——”
:“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
看着空中父母的鬼魂一點點消散不見,不醒閉上了雙眼。
半晌,不醒嘴中輕輕默唸:“一定要,活下去嗎?”
嘴角扯出了一個比鬼還難看的笑容:“那就,如你們所願。”
之後,便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蹣跚着、以一己之力走出北極的故事。
故事很長。
亦可說是很短。
因爲其中的內容,也許最短只用兩個字就可完全概括。
痛苦!
痛苦!
還是痛苦!!!
亦如現在。
……
如此相似的極寒,讓不醒不由得又想起了另一段極不願想起的過往。
但現在自己所經歷的這種寒意,可比以往自己所曾經受過的、要強烈兇猛太多了!
又是身體外帶心靈的雙重摺磨!
話說這鬼試煉究竟是有沒有時間限制的!
這是人能設計出來的試煉?!
就算現在有人告訴他,把這試煉抗到最後的人,能直接立地成佛,不醒都信了!
時間,又是不知過去了多久。
又或者說,在痛苦的面前,一瞬,都彷彿萬年般的久遠。
無盡的極寒所帶來的苦痛,已經讓不醒察覺不到任何除了痛苦之外的其他感覺了。
而被無窮痛苦所填滿整個大腦的不醒,如今思維中已經不能再思考任何其他的東西了。
一切有形的思維都被痛苦所斬盡。
但在不醒思維中的最深層,無論感受到怎樣的寒冷,無論多麼的痛苦,無論內心是如何的支離破碎,可有一句話,卻一直烙印在不醒的意識深處,仿若如磐巖一般矗立在那裏,揮之不去。
:“不論怎麼樣——”
:“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