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檀九微拿走他手上早前備用的大半符紙,然後得到了一大堆符紙的回贈。
檀九微似乎有些羞澀,道:“以後師尊想我了就給我傳訊,我都會回信的。”
祁連雨面無表情的收起符紙,沒有搭理他。
入夜。
白日裏檀九微搬了個躺椅放在院中的草坪上,將祁連雨抱上去躺着,蓋上一層厚厚的毛毯。
清風徐徐,暖日微醺,身子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到了夜裏,祁連雨就有些受不住了。
檀九微像是主人家最貼心的僕從,幫祁連雨擦完臉,轉身又去燒了熱水伺候他泡腳。
雪白光滑的腳掌被一雙佈滿傷痕的大掌包裹着,酥酥麻麻。
本就是修煉之人,在檀九微來之前,祁連雨已經多年不曾食五穀,日用洗漱一併以淨塵訣解決。
更何況祁連雨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是在寒潭裏面閉關,日子過的簡陋,可以稱得上真正意義上的冰清玉潔了。
泡腳也只不過是爲了給身體取暖。
檀九微握着師尊的玉足半天沒有動作,低着眉斂去眼中的神色。
祁連雨白玉似的臉頰覆上一層薄薄的紅暈,他勉強維持着冷淡的神色,卻不知自己眼角眉梢已經泛了紅。
“我泡好了,你快放開。”
檀九微看了眼夜色朦朧中祁連雨冷清隱忍的模樣,青絲披滿肩頭,喉嚨一陣乾澀。
慌忙的施法除去師尊腳上水漬,妥善塞進牀榻上的棉被裏,自己端着水,臉色低沉的跑了出去。
祁連雨抱着胸前的被褥,不明所以。他從牀側挪到牀頭,伸直雙腿,緩緩躺下。
希望今夜可以有個好眠吧。
月上中天,祁連雨的願望還是落空了。
身體彷彿進入了冰窖之中,這樣刺骨的寒意他本該是習慣了纔對。
可是在感受過溫暖以後,這樣難受的程度似乎又讓他覺得委屈了起來。
祁連雨半夜被凍醒,蒙着一層寒霜的眼睫緩緩睜開,他沒什麼表情的看着屋頂的房梁。
很自然的,沒有呻吟,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適,好似只是單純失眠了而已。
過了不到片刻,一身露水的檀九微推門進來。
祁連雨默默看着他走近,檀九微用法術驅散了自己身上的寒氣,方纔做到牀的外側。
“師尊,我在屋頂聽到你醒了。”檀九微在黑暗中緩緩道。
檀九微高大的身影將月光完完全全擋在背後,祁連雨眯着眼看着面容籠罩在黑暗中的徒弟,此時的小徒弟似乎沒有白日裏那麼乖巧,更像是一隻匍匐在夜色裏兇獸。
祁連雨偏過頭閉上眼沒有接着看他,喉嚨裏淡淡應了一聲。
耳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檀九微的手掌探入被褥之中,準確的抓住祁連雨放在一側的左手,默默給他輸送着靈力。
身體中的寒意被一點一點驅散,祁連雨鴉羽般的睫毛輕微顫了顫,聞着檀九微身上的木香,久違的陷入了深眠。
檀九微在窗邊靜坐了一夜,壓抑着眼底的紅光,默默盯着祁連雨毫無防備的睡顏。
檀九微的心底幾經掙扎,終究是除了輸送靈氣以外,沒有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夢魔在他的腦子裏喋喋不休。
‘機會就擺在眼前,你怎麼反倒做起了正人君子?依我說,趁着你師尊自封靈力,不如直接把他制服,直接擄回魔界。日日看着,也好一解你的相思之苦。’
檀九微傳音喝止它。
‘閉嘴,我不可能這麼對他。’
夢魔:‘爲什麼?他讓你苦苦等了那麼多年,你忘記你當初哭鼻子的時候了。’
檀九微神色淡淡,‘師尊不記得了,他若是記得我們的約定,他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夢魔,‘他是失憶了,還是把你的事當做漫漫修仙路上無關緊要的事情,選擇性忘了?’
檀九微眼中鬱色漸深,捏緊了另一隻拳頭。
不等夢魔看熱鬧,他直接把夢魔逼出了識海,房間裏的黑暗似乎更濃郁了一些。
霧狀的夢魔出現在房內,不敢相信檀九微居然這麼不近人情。
‘我這裏暫時不需要你,你自己去找個軀體寄居。若是被發現了,你自覺一點,自己自絕。’
夢魔:??
哼,走就走!黑霧隱藏在夜色中,逐漸飄遠。
檀九微的目光一直沒有變過位置,直直落在祁連雨的發間。
他閉上佈滿血色的瞳孔。
“師尊……師尊……”
祁連雨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檀九微正靠在牀頭假寐,身體以不正常的姿勢向裏面傾斜着。
罪魁禍首便是自己,大概是貪念檀九微身上的溫度,他不知不覺間把徒弟整隻隔壁都給抱進了懷裏。
大概是察覺到了祁連雨醒來的動靜,檀九微睜開眼,略顯冷漠的目光與他四目相對。
祁連雨:“……”
檀九微的目光很快柔和了下來,他坐直身體,垂眸笑着問,“師尊昨晚睡得可好?”
祁連雨面無表情的移開視線,淡淡道:“尚可。”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睡得最香的一覺了。
檀九微把祁連雨的手塞回被子裏,低着頭道:“那就好,今夜我來早一點,師尊就不會半夜被凍醒了。”
祁連雨沒說話。
“我去爲師尊燒些茶水過來,師尊現在不宜操勞,再休息一會兒吧。”
檀九微走後,祁連雨摸出枕頭下面的一塊手掌大小木板樣式的白色玉石。
本是晶瑩剔透的白色玉石,此時不知爲何從底部開始,如同生了黴斑滋生了大片難看的黑色紋路。
祁連雨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玉石默默端詳了片刻,抿着脣將其妥善收了起來。
此時,檀九微正好端着熱氣騰騰的一壺茶水進來。
茶水現在還不能喝,他隨意放在裏屋的桌子上,打開一扇窗,回頭對祁連雨道。
“今日陽光正好,我今天也抱你去院子裏曬太陽可好,弟子在劍法上也有些不懂的地方需要討教。”
祁連雨看着笑容溫和的檀九微,淡聲道:“爲師是暫時失去法力,又不是殘了。”